是肿的。 他丢脸是一回事,看他丢脸又是一回事,真和他对视上了,说不准就撞枪口上了。 每出一个拍卖品,大家都竞价得差不多了,江宴才在最后晃悠悠地举牌,加出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价格。到现在二十多件拍卖品,都是他这样拍下来的。 但这件不同。 这件拍卖品是一副油画,大家连作者名字都没听过,画的是个拉大提琴的少女,用色瑰丽。 连脸都看不清。 却听到刺啦一声碰撞的声音。 江宴站起身来,脸色很冷。他第一次从一开始就举牌,那是一个天价数字。 一千万。 11 拍卖会之后,我带江宴去取藏品。其实那幅画是凑数的,时序很久以前画的我。时序从来不画我,只有这一幅,结果连脸都懒得画。时序没学过画画,按理来说应该很难入江宴的眼。 江宴一直跟在我身边,没有讲话。 我停下脚步,看着江宴垂在身侧的手,刚刚他还失手打碎了一个玻璃杯,白皙的手背上都是凝固了的血。我从包里拿出湿巾给他擦。 江宴反抓住我的手,指尖滚烫,他垂着眼,掩住眼底的乖戾。 我等了很久才等到他出声,他问:「谁是时序?」 那幅画的作者署名是时序。刚刚江宴反应这么大,我就猜到他认出了画里的人是我。他有些时候,意外的敏锐。 我继续帮他擦手上的血,很仔细:「是父亲朋友的孩子,和我一样大,不过身体不好。我十七岁的时候,时序来京看病,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他不会画画的,你买贵啦。」 江宴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苍白得可怕。 他的手都在抖,不知道在忍耐什么,甚至不愿意提时序的名字:「他在哪里。」 我带着他的手,按在我的心口,迎上他黑沉的目光:「在这里。」 我说:「时序死了,在我心里。」 江宴伸出手,突然关掉了灯,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浅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 我已经准备好听他乱踹什么东西,做好准备听见边上的观赏鱼缸碎了一地的声音。他很多时候,暴戾的情绪都会比正常人严重一些。 可很久都没有动静。我摸上江宴的脸,都是湿的。 江宴把我突然搂入怀中,脸都埋在我的脖颈里面,声音哽咽,他说:「储盈,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我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把这幅画挂回去吧,不要撕掉了,很贵的。就挂在你卧室里面,原本挂着我们订婚照的那个地方。」 他僵住了。 江宴的占有欲很强。 尤其在我们订婚后,凡是对我有想法的人,都被他收拾得很难看。 如果他的卧室里,挂着一幅时序给我画的画,他每天都会重复我那晚的难堪。我们算是扯平了。 等了很久,他才低低地说:「好。」 12 这次慈善拍卖会,也托了江宴的福,他一掷千金,慈善拍卖会的每一件拍品都拍出了高价,最后筹得的金额十分可观,这段时间的忙碌也算是有了成果。 我把拍卖会的事务筹办完,才和司机回的家。 后座上有一捧山茶花。 司机讪笑了一下:「刚刚江少非要塞上来,我拒绝不了。」 江宴一直有个习惯,他喜欢的东西,会塞一堆给我。连送花也这样。 司机跟了我很多年了,开车的时候,犹豫地补充了一句:「江少把小姐放在心尖上的。」 他只能说到这里了。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 山茶花被我给放在膝盖上,车窗外夜景纷扰。 我一直清楚地知道,江宴就是江宴。 他个人色彩太浓烈了,自由而有生命力。 我垂下眼,怀中的山茶花清艳。 时序,我要往前走了,你会难过吗? 13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是整栋房子都灯火通明的,佣人沉默安静地进出。 我习以为常地进入客厅,和爸爸报告拍卖会的情况。 那根精致的手杖就被他放在身边,一伸手就可以拿到,他摆了摆手,一双和我生得很像的眼睛威严地注视着我:「储盈,你出门前,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我一字不差地背出来,连他的语气都学得很像:「要是江家的婚约丢了,你会让我知道是什么后果。」 「今天会场的那幅画是怎么回事?时序的画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没想到他还记得时序这个人。 他摇摇头,看起来对我十分失望:「储盈,家里栽培你用了很多的心血,你是我们的骄傲,怎么最近总是做出这样让人失望的事情呢。你不要怪爸爸总是对你严厉,只有严格的教育,才能培养出优秀的、值得被爱的孩子。」 他盯着我,期望听到应答。 我如他所愿地点点头,很乖顺:「我知道的,家里都是为了我好。」 但他这次没握上那根手杖:「最近你的交际活动很多,让阿姨带你去那个房间睡一觉吧。」 我瞬时抬起头,眼睫颤抖。 爸爸在微笑:「做错事,都会有惩罚的,不是吗?」 14 这个房间很小,没有窗户,也没有灯,关上门的时候一点光都漏不进来。 是专门为我设的,我很怕这个房间,从记忆开始,我做错事的时候会有两种惩罚,一种是被手杖打,一种是关进小房间。有交际活动的时候,就会用后者。 但这个房间比起手杖对我来说,更加可怕,那是一种日积月累的心理恐惧。 门关上的一瞬间,不见边际的黑暗就把我吞没进去。 我全身开始发抖,脊背出冷汗。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窒息感狠狠地扼住了我的脖子。我没有叫喊,这个家里没有人会给我开门。 只有我十七岁那年,来家里养病做客的时序循着哭喊尖叫的声音,打开了这扇只能从外面打开的门。我睁开被汗水迷蒙的眼睛,只能看见他逆光而来。 时序安静地问我:「储盈,要不要和我一起跑。」 我说好。 他厌恶治疗,我厌恶家规,一拍即合,结果我们才出去了一半,他就发病了。 就是那次发病,他再也没站着从病床上下来过。爸爸说,时序后来的死,是为了我的叛逆买单。 他说,我唯一的朋友,死于我的任性。 后来,我就再也没反抗过。 像是一种赎罪,一直很乖顺,一直按着他们要求的轨迹来活着。大家都觉得我很温柔,各方面都出色,没人知道,我一直被困在十七岁那年的春天。干净的时序躺在病床上,血从嘴巴里一直涌出来,他剧烈地喘息着,脖子上的那粒痣上下起伏。 我从没能释怀。 直到遇见江宴,他是一个变数。 我几乎呼吸不过来,却突然闻见腕间的山茶花气息,清明了一瞬间,挣扎着够到了远处的手机,用尽所有的力气打出了一个电话。 瞬间就接通了。 我甚至感觉五感都在离我而去,只有轻微急促的呼吸声。 江宴问:「储盈,你在哪里?」 我没法应答。 电话那端有风的声音。 我记不清时间和空间。 只知道电话一直在保持连接,那扇我再也开不起来的门,被咣当踹开了,江宴站在光的那侧。 他来得应该很快,因为江宴急匆匆地抱着我还没出褚家外门的时候,我就恢复了意识,随行的医生匆匆地跟着他跑,褚家里外都站了黑衣的保镖。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正如每一次那么安静:「江宴,回去。」 他的脚步猛然收住,黑色的眼睛看着我,戾气和担心都重得吓人,却和之前一样都没有迟疑,二话不说就走了回头路,到了会客厅,我艰难地下地行走,还没走两步就头昏眼花,几欲干呕。 褚家的人都在这里了,这些年一直管教我的爸爸,看似心疼我每次避让的妈妈,无能为力只能视而不见的佣人们,我拿起放置在旁边的手杖,狠狠地敲上那面古董墙,玻璃飞溅。 一下不够,就两下。 我不知道发泄了多少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满地的碎片。手杖咣当一声落地,断成了几截。 他们都在恐惧后退,看我的眼神和看疯子一样,连我爸都没说出话来。他那时候说错了,我十七岁的时候确实不该和时序出逃,我那时候就应该发疯砸了这里。 我声音还很哑,我说:「去你妈的温婉大小姐。」 15 有个梦一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