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住了一年,算得上是极开心的,春花秋月,闲事勿扰,厉曜南对她也宽厚,只是也总有尴尬不便的时候。 她每隔几日会带着人去前院替他收拾书房,偶尔撞见他扔在角落里的风月图鉴,不小心看见上头的图谱,总能哼哧哼哧脸红个半晌,悄悄替他放好,隔一阵子再去收拾,书换个地方,她便明白,他时不时也翻阅过,用这书打发过时间。 极偶尔的时候,他从外头归来,外衣上会沾一点香气,像是明晃晃的艳丽的钩子,她也大概能揣测出他去过什么地方,偶尔她送点东西去他屋里,本不该是他在家的时候,却瞥见绢屏后的矮榻上,一只修长的手懒散散搭在软枕上,屏上的身姿是半撑半躺,半舒半展,有衣袂窸窣作响,而后是沙哑长长一声低哼和略有些乱的呼吸声,她像被钉在地上,面红耳赤落荒而逃,她嫁过人,知道那是什么动静。 她只觉得,大哥哥也该到了娶亲的时候,她也应该走的更远些。 而后赵眠眠听见厉曜南和旁人的闲聊,近旁有家官宦人家看中他的相貌家产,家中恰好有待嫁的小女,托旁人来探探口风。 “多谢老先生厚爱,只是晚辈心有所属,怕耽误别家姑娘,所以迟迟不婚。”他遗憾拒绝,“其实施某几年前踏入金陵时就发过誓,此生绝不娶妻。” “这是为何?” 他微微一笑,清风朗月:“罗敷有夫,我终非良配,这辈子若能默默守着那个人也好。” 客人早已走了,他却仍坐在堂里,自己斟了一盏茶,出神半晌,待茶水凉尽,放一饮而尽,跨步出去。 赵眠眠走进屋内,看见那漆黑的桌上,用茶水沾着写了一个字,字迹半干,却模糊辨认出是一个“酒”字。 她失魂落魄坐在椅上,一颗心又痛、又酸、又涩、又悸。 她知道的,他是因为她才不顾家里的劝阻迁去金陵的,就是不想和她朝夕相对。她的大喜日子,他也没有赶回来,此后几年,一直避着回到江都,直到张圆病逝后把她接出张家。 谁也不肯再提以前那些暗流涌动,她曾经那般刺伤过他的心,如今他的心愿却是默默的守护着她,为此宁愿终生不娶。 她总是对不起他。 这局面乱糟糟的,赵眠眠全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有愧疚感时,人格外容易委曲求全。 中秋节那日,金陵有灯会,秦淮河彻夜灯火通明,听说还有好事者办了场花魁赛,今年恰好又是个乡试年,满城的学子春风得意,一度比往年还热闹。 家里人少,上上下下一众人都聚在一起热闹,赵眠眠设了两三桌席面,一边赏月一边吃螃蟹月饼,酒足饭饱,家里的小厮们丫鬟们开始划拳喝酒,厉曜南牵牵赵眠眠的袖子:“走,我们去秦淮河边走走,看看花灯去。” 这时候月上柳梢头,出去游玩的不是阖家大小,就是有情男女,赵眠眠脸上发热,本还想拒绝,厉曜南又喊了四五个人跟着,算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一道出门,赵眠眠也不得不点头。 她满头珠翠,佩环叮当,莲步款款,也不比月里嫦娥逊色。 众人游了一回河,又登上岸,沿着极热闹的、灯带如海的正街一路闲逛,这里人潮海海,极为拥挤,厉曜南去牵赵眠眠的手,两人的手藏在袖里,她略微挣扎了下,知道甩不开,也就任由他牵着,肩挨着肩,随着人潮往前去。 正是眼花缭乱之际,不知是哪家达官贵人的车马路过,引得旁人纷纷侧目,有人顿足不走,有人往前拥挤,不知何人顺手一推,又快又准推在赵眠眠后背,她踩着脚下石阶,一时落了空,往前跌去。 这一跌,正跌在厉曜南怀中,被他极快的双手一捞,扶住双腋,才幸免扑落在地。 赵眠眠的脸直直的撞在厉曜南胸膛上,鼻腔里是大哥哥的气味,只不过一瞬,惹得她脸红如血。 “站稳了。” 她呐呐抓着他的手臂,想挺腰站起来,却猛然“嘶”了一声。 “哪儿疼?” “我的头发”她皱着鼻子,眼冒泪光:“缠住了好痛。” 原来是她发间的一柄绾发的双联喜蛛簪子,缠住了他身侧的襟扣,搅着头发缠在了一起。 赵眠眠龇牙咧嘴,伸手一缕缕扯自己的头发,被他捉住手:“别动,我自己来。” 厉曜南把她摁在怀中,带着她走到树林灯下,一点点拆她头上的珠钗,不动声色:“别抓着我的手,抓我的衣裳,弯腰矮一点,我替你解开这钗子。” 赵眠眠闻言,揪着他的衣襟,皱着眉往下沉了沉腰。 他两手将她笼在怀里,袖子便垂落在她脸颊旁,细细晃荡惹得她生痒,忍不住挠一挠躲一躲,偏又不敢动。 这景致细究起来,便分外的旖旎。她的胸脯轻轻蹭着他的身体,绵软的触感引人遐思。 头顶的呼吸窒了窒,好似停顿了数下,突然凌乱炽热起来。 赵眠眠察觉有什么东西挨着自己,恍然回过神来,羞得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 好在没有煎熬很久,两人都嘘了一口气,各自往后退了一步。 赵眠眠的眼睛滴溜溜看着树上的彩灯,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手,胸膛跳得厉害,这声音落在耳里,一清二楚。 厉曜南手藏在自己袖内,捏捏指尖,淡声道:“那群人也不知走到哪儿去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不说话,一前一后往家走去,进了家门,家里下人也没几个,都溜去四处闲游,只有厨房几个婆子收拾完宴席,在丁香藤下摆了小桌小凳,喝酒吃月饼闲聊。 “公子、姑娘就回来?这月亮才升到头顶,正是清亮的时候,”婆子殷勤起身让位子,笑道,“我们收拾这席面,后厨还有好些蒸好的螃蟹,烫热的好酒,我们嘴馋就在这摆桌吃起来了。” 婆子手脚麻利将桌子收拾出来:“公子姑娘若要赏月,我再送点酒水点心过来。” “就摆在我屋子的耳房里,将那几扇花窗都推开,正好迎着这轮月。”厉曜南吩咐人,又转头向她,“妹妹去我屋里坐坐?” 赵眠眠嗫嚅着唇,想要拒绝,这拒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心里颤得厉害,那颤抖里含着害怕和惶恐,却另有一点酥酥麻麻的悸动弯弯绕绕升腾而出,这悸动让她身子发软,让她脑子空荡荡的,自发自觉跟着他走。 别去再往前走那兴许就是无法自拔的深渊。 可是可是可是 婆子将酒菜都端上桌,厉曜南执杯替两人斟酒,两人倚在窗上,懒懒散散看着天上一轮明月,照万里江山。 他自然是清风明月的落拓,她也是月中仙子的仙姿,月亮照着两人,清清凌凌,清清白白,好像是一场花间月下的君子清谈。 聊的是家长里短,衣食住行,这些话从他嘴里出来,反倒一点也不觉得琐碎,反而是有趣的、欢快的、修禅似的,赵眠眠格外喜欢这时候的他,她跟着他的话走,可以乱糟糟说很多,没头没尾,插科打诨,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两人分食了一只月饼,又将一壶桃花酒喝完,赵眠眠似乎听见外头有人说笑声,扶着桌子从榻上颤颤站起来,明眸微醺:“大哥哥,天色不早,早些歇息吧。” 他沉沉嗯了一声,起身送她。 她正要跨出耳房的门,听见身后人道:“小酒,今夜不如留下来吧” “大哥哥喝多啦。”赵眠眠笑道,“我让厨房送碗醒酒汤过来。” 他走近来,站在她身后,轻轻勾住她腰间的一条腰带,将下颌轻轻搁在她肩头,哑声道:“我喝多了妹妹也喝多了” “别走。”他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搂住,脸庞埋在她颈畔:“妹妹醉了,我也醉了别走” “我不想你离开,不想你嫁人,不想你走出我的视线。”他的声音脆弱又空濛,“这么好的月色,留下来,陪着我”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可以把我当亲哥哥对待我永远守着你,看着你”他的五指缓缓掐住她的腰,逐渐收紧,“你偶尔回头看看我,对我笑一笑那就足够了” “少连哥哥”她语气哽咽,“我” “留下来,陪陪我我想和你说说话。”他贴着她的耳朵,“今晚的月亮,一年也只不过一日而已,我这一生,也不过只爱过一个人而已” 她面上动容,微微阖上自己的眼,只觉自己深陷泥沼,拔不动半分,他察觉到她的颤栗,一点点去吻她的唇,吸吮她唇中的甜蜜,声音充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