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璎」这个名字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身边。 但从六岁到十六岁,她从来没有回来过,我便也从未有机会亲眼见过这位陶小姐。 和楚清见不同,徐昼并没有出国去看过陶小姐。 他们两个人的联系,更多的是存在于信件之中。 至于陶小姐救了徐昼一命的事情,徐昼没有和我提起,周围的人自然也心领神会。 只是无论如何,在徐昼的心中,陶小姐永远都是特殊的那一个。 所以在那日楚清见说出「珠缨要回来了」之后,我总觉得徐小少爷有些魂不守舍的。 但这与我到底没什么关系…… 两天的休假时间转瞬即逝,我也即将前往 H 国参加三星杯。
门被敲响时,我正在收拾行李。 连续两声—— 是徐昼的习惯。 「请进。」我微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徐昼开了门,倚在门口,正淡淡地看着我。 「在收拾东西?」 徐昼开了口。 我点头。 他走过来,身上尽是线香味。 这味道虽不算重,但比起平日实在深厚许多,可见徐昼刚刚才焚过香。 按照徐昼的习惯,清晨才是最好的点香时间……而今日他却夜晚焚香。 「你衣服就带了这些?」徐昼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外套,衬衫,鞋子。十多天的时间,应该够了。」 听我说完,徐昼看了一圈,实在不满意,又将衣服都从箱子里拿出来。 我立马按住他的手:「徐昼——」 徐小少爷又是这个脾气! 在我还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从头到尾,我的头发、衣服,无一不是他亲手扎、亲手挑的。 直到后来我必须要出去训练比赛,这种情况才好了一些。 可现在我已经十六岁了!我睁大了眼,紧紧地按住徐昼的手。 他和我对视一眼,那漆黑的眼眸中,突然溢出了笑意似的。 「怎么了?」 明知故问。我瞪他:「我可以自己收拾。」 闻言,徐昼冷笑一声:「你自己可以收拾?这穿的是什么?——一堆黑色灰色。还有这衣服,你看看,是秋天能穿的吗?薛小姐,你是不是秋天和春天不分了?」 我低头看了眼,默默地松开手,不服地辩解道:「春天和秋天的温度也差不多……」 只是对于徐昼而言,这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他干脆合上箱子,转身打开我的衣柜。 刚一打开衣柜,徐昼的眉头又不由地皱了起来:「这件衣服,我不是和张妈说了,给你扔掉?」 「还能穿,不用扔。」 「这件也是,什么落后的款式?」 「这件是你挑的。」 但对于徐昼来说,就算是他亲自挑的,无论从前有多新颖,如今看不上了,该嫌弃的还是会嫌弃: 「明天让张妈扔了。」 「还好着,用不着扔。」 徐昼一面挑衣服,一面道:「旁人见了,以为徐家养不起你,我苛待你。你不愿意扔也就算了,到时候让管家整理了一起捐出去。」 他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无奈地看着徐昼挑挑选选。 这的确也不是第一次徐昼替我整理行李。 我干脆坐回棋盘前面,开始复盘棋局。
但本来还安静的氛围,突然被徐昼打破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我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本来清晰的对局思路此刻便像是突然闯入了死角,徘徊不前了。 但我本应该就知道原因。 我轻轻嗯了一声,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耳边又响起徐昼的声音: 「围巾我给你拿了,都在夹层里,H 国那边有徐家的人,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不论你下棋下多久,饭总是要吃的,让那些人给你送去就是。」 「……嗯。」 「晚上别训练得太晚。」 「嗯。」 「比赛输赢都没什么关系。」 「嗯。」 「离宋启元远点。」 这又和宋启元有什么关系? 我抬起头,不解。 徐昼此时已叠好了衣服,正站在我的身边,这会突然见我抬起头来,有了片刻的恍惚。 他面上的笑意仍旧淡淡的,又伸手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方缓缓说道: 「乖囡,早去早回。」 13 本次参加三星杯的国内选手,除了我和宋启元是一个棋院的,其他九人都是国家队的棋手。 跟随比赛的也有我们棋院的老师。 他从坐上飞机便开始念叨: 「三十二强抽签运气可不能差,小春,你去三星杯之前,烧过香没?」 我摇头。 「就知道你没有——小宋,你呢?」 宋启元也摇头。 老师无奈道:「你们俩啊,我就知道。幸好我前几天去了一趟寺庙,给你俩都烧了香。」 旁边国家队的谢玉田八段乐呵呵地说: 「小春和小宋也不至于运气这么差。我记得这是小春第二次参加三星杯吧?」 「对,小春是第二次参加三星杯,小宋是第一次。」 谢玉田看着我,点头:「小春十三岁就进了三星杯十六强,这回可是要冲击冲击冠军啊。」 但任凭谁都没有想到,这三十二强抽签的厄运,却真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三十二强抽签,薛春五段对金俊恩九段。」 金俊恩九段,是获得过 H 国世界冠军的「老将」,他的棋风与宋启元相似,却又更上数层楼,更不用说那丰富的实战经验。 第一轮就抽中他,确实是整个参赛队伍都没有想到的。 老师心情复杂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事,就当做积累经验了。」 「我们小春实力也不错的,说不定就创造奇迹了。」谢玉田八段缓缓说。 一旁的宋启元看向我,淡淡说道: 「金俊恩九段虽然棋风稳健,但也因为思虑过多,用时方面来说,他并不占优势。」 我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应道:「我会尽力的。」 抽签很大程度上是看运气,但比赛中发挥最大的却还是实力。 因此对于这个抽签结果,职业棋手基本都没有什么异议。 所以即便压力再大,比赛前的几晚我也照旧进行训练。 训练结束之后时间比较晚,但正如徐昼所说,这些天都有徐家的人给我送夜宵来。 老师已经去休息了,宋启元却是难得说道:「今天能不能让我蹭一下夜宵?」 我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送了很多来,我一个人也吃不掉。」 「是徐家那边派人送过来的吧。」 「是。」 两人之间一片沉默,忽然,宋启元又开口问道: 「可以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被徐家领养的吗?」 我微微愣了下,而后说:「好像是六岁。」 说到这,我顿了顿,「只是说是领养,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领养……也许吧。」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忘记很多了。 那时候拍照也并不流行,而我与父母的合照也几乎都是在围棋比赛之后,由记者采访拍下的。 说完这句话,我们两个人又都莫名地陷入了沉默之中,谁也没有再开口。
只是在我和宋启元去酒店楼下的路上,不知是我想多了还是怎样,周围的人总是向我们投来视线—— 准确来说,是非常明显地看向我。 这种感觉并不好,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比赛的住处经常安排在这间酒店,这里的人也应该习以为常才对。 更何况在入住酒店的前些天,我也没有感受到自己这么受瞩目。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 送夜宵来的人犹豫片刻后,解释道: 「这些天,网络上的人因为您和金俊恩九段的对局吵翻天了。」 我困惑地看着他,有些不解,比赛尚未开始,这有什么好吵的? 「您十三岁的时候创下十六强记录,第二次来三星杯却一轮抽中金俊恩,H 国这边有些媒体和观众就说什么金俊恩九段胜利在望,天才棋手的拦路虎……」 「这些消息又很快传回国,这不就吵起来了?好多人都指望您赢了金俊恩呢。」 还没等我说什么,宋启元却面色冷淡,已先冷冷说道: 「且不说金俊恩老将的对局次数和经验,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这场比赛一局判负,难道就能否定薛春五段这三年间的努力吗?」 14 对于我十六年的人生来说,围棋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或许可以这么说,在我被发现所谓的「围棋天赋」之后,我的生命中剩下的唯一一项活动便是下棋。 对局、棋谱、棋力…… 小时候父母仍旧在时,模糊的记忆中,我尚且能够在一天重复的训练中撒娇偷懒。 等到父母双亡之后,那能够连接过去与未来的事物,便只剩下围棋而已。 我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份所谓的天赋。 于我而言,或许这只是日复一日的积累与重复。 这种头衔,从我小时第一次获得奖项,到后来入段加入职业棋手,外界的褒贬便也从未有一日停歇过。 毕竟,也许我只能做好下棋这一件事吧。 离开围棋的话,我也不清楚我还能做些什么了。 学校、朋友……都是距离我很遥远的事情。 即便从小到大都待在棋院,有队友,有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