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生都生了嘛。」 妈妈生孩子正赶上秋收。 爷爷奶奶在大伯家忙得热火朝天,爸爸和我也忙着收稻子。 妈妈在床上躺了三天,就下地给我们做饭了。 因此落下毛病,一到下雨天就浑身疼。 那年过年,城里的两个姑姑也回来吃年夜饭。 大娘陪着姑姑们搓麻将,妹妹饿得嗷嗷哭。 妈妈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跟奶奶一起准备年夜饭。 忙了一下午,总算做好了。 妈妈得空去给妹妹喂奶,等喂完发现,桌上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爸爸、二堂哥下桌,奶奶制止:「搞那么麻烦干嘛,我们就在厨房吃吧。」 03 太欺负人了。 我拽着爸妈想要回家。 妈妈一边抱着啼哭不止的妹妹,一边拍我头:「小孩子知道什么,吃饭。」 那晚从大伯家离开,大娘笑着朝妈妈心窝里扎刀子:「弟妹,其实你比我轻松多了。」 「你都不知道,养三个儿子有多累。」 那一晚,没有月光。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亮了灯。 暗沉的黄光落满乡间的泥泞路。 我轻声问爸妈为什么要忍。 爸爸语气烦躁:「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妈妈的脸浸透在阴影里:「谁叫我生不出儿子。」 啊。 他们不相信,我会给他们养老。 爸爸不去广东打工了。 因为没儿子,所以家里也没必要盖新房,得过且过吧。 都说乡下淳朴,可若是这些人扎起刀子来,比谁都狠。 不知哪天起,爸爸多了个外号,叫张骡子。 骡子,是马和驴杂交的品种。 是不能繁育后代的。 村里修族谱需要出钱,有人笑着提议:「张骡子家就不用了吧,人家没儿子,还要他出这钱,太欺负人了。」 爸爸闷不吭声,妈妈只敢在家里哽咽抱怨,在外却堆起笑脸,不敢反驳。 我改变不了他们,只能让自己变强。 他们叫爸爸张骡子,我就骂他们全家都是骡子。 堂哥欺负我和妹妹,我用牙咬,用脚踢。 哪怕自己鼻青脸肿,也要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 奶奶把我家刚孵出的鸡仔抓走,说是替我们养着。 养着养着,就是大伯家的了。 我一路追出去,抢了回来。 大娘把黄牛拴在我家地边,把一整块刚长出的空心菜吃得干干净净。 她还假惺惺说不是故意的。 我把她家菜园子门打开,把鸡全放了进去。 把她一园子菜都给啄没了。 气得她叉着腰骂娘。 我跟她对骂:「你下次再敢吃我家菜,我拿镰刀把你田里的秧全给你割了。」 渐渐地,我在村里恶名昭彰。 那些大娘婶子们总是规劝我:「你没有哥哥弟弟,脾气这么大,以后到了婆家没人给你撑腰的。」 妈妈看着我也叹气:「就她这样,还不一定能嫁得出去!」 可是妈妈。 我只是…… 在保护你,保护这个家。 一转眼,妹妹该上学前班了。 这天,发生了两件影响我人生的大事。 04 一是妹妹学前班第一天,老师教数数。 不过三遍,妹妹就能把一到一百数出来。 代课老师就是村里的,跟妈妈夸赞:「你家秋秋比夏夏聪明多了。」 二是同族的八大伯诊断出了胃癌。 那时没有医保,对于农村的人来说,得了癌症等于判了死刑。 然而没想到八大伯的读了中专、在城里工作的女儿,竟将八大伯送去了医院。 割掉了大半个胃,八大伯活了下来,还跟村里人侃侃而谈在城里住院的趣事。 那天从八大伯家回来,妈妈拽住要出门打扑克的爸爸: 「建军,秋秋这么聪明,咱们只要好好培养她,不会比儿子差呀!」 有了信念,爸爸妈妈重新焕发生机。 本来,他们对我和妹妹是一样的。 从那天开始,妹妹就获得了更多的偏爱。 如果只有一个鸡腿,那一定属于她。 她不想在家吃早饭,妈妈会给她五毛钱买玉米糕。 我只有生病了,才会有这样的待遇。 每到过年,妹妹一定会有一身新衣。 而我都是穿两个姑姑扒拉回来的旧衣服。 双抢秋收,妹妹不用去地里。 妈妈说:「你这双手是用来写字的,这些活用不上你。」 「秋秋,你一定要好好学习,给咱们家争口气。」 妹妹的确很聪明,一直是班级第一,每学期都能拿奖状。 那时候的奖状,含金量比现在大很多。 不得不说,学习这个事,很大一部分靠天分。 我比妹妹要努力数倍。 我每天十一点睡,五点就起。 骑车去学校的路上,我会背十个英语单词。 到了周末,我去山上砍竹子、采蘑菇、摘茶叶、捡茶籽,卖的钱攒起来,用来买课外习题册。 那时学校是联排的旱厕,有次蹲厕所我带着数学试卷,等解开那道题,发现腿已经蹲麻了,差点一脚踩进堆积的粪山上。 我一直秉承笨鸟先飞,可效果并不明显。 虽然不愿承认,可我就是人群里普普通通的那一个。 是电视剧里的背景板,是小说里的路人甲,是同学聚会里的「那个谁来着」。 妈妈一直在我耳边念叨:「夏夏,你是姐姐,你一定要护着妹妹,支持妹妹。」 不用你反复叮嘱,妈妈。 从妹妹出生那一刻,我就在保护她呀。 很快几年过去,我参加了中考。 成绩还没出来,村里的香香就邀我去广东打工。 她满脸憧憬:「在厂里,一个月能挣八百呢!」 「我可以买漂亮的裙子,我还想烫头发。」 盛夏酷热,大娘坐在大枫树下摇着蒲扇对妈说:「夏夏能去赚钱给秋秋出学费了,你们夫妻俩就要轻松多了。」 妈妈露了笑脸:「是啊,现在就看秋秋的了。」 我一拖再拖,总算到了出成绩那天。 火辣辣的夏天,我的手脚却凉得像冰。 纵使我已经倾尽全力,我离一中的分数线还是差了九分。 只差九分…… 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如果我再多做几套题,如果我每堂考试都认真检查…… 我的人生,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二中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家里。 那天晚上,昏黄的灯光下,妈妈看着通知书叹气:「夏夏,这二中每年没几个考得上大学的呀。」 「秋秋今年五年级,我跟你爸爸想明年送她去县城读初中,可那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你们两个要是一起读,我跟你爸爸……哎……」 白炽灯接触不良,「刺啦刺啦」的声音,如锯齿一样在我心底反复切割。 爸妈无声地看我,等着我自己说出:「那算了,我不读了」这句话。 05 妹妹天真无邪:「姐姐想读高中就去读呗,我在乡里念初中也是一样的。」 爸爸斥责她:「你知道什么,乡里能跟城里一样吗?」 漫长的沉默后,我捏紧拳头开口:「那我不读高中了。」 「班主任说我这个成绩如果去念中专的话,能免学费。」我近乎哀求,「爸,妈,等中专毕业,我肯定把这三年花的钱赚给你们。」 如今再回顾这一段,我能理解爸妈的抉择。 家里资源只有这么多,要供给更能出头的那个。 我这样普通的女孩,注定是要被放弃的。 可若是有机会穿越回去,我一定撒泼打滚,跪地哀求,竭尽所能,也要去念高中。 奶奶和大娘都斥责我: 「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下你爸妈,村里其他姑娘都去打工了,你成绩不行还要接着念书,有个屁用!」 村里的婆娘们也劝爸妈: 「现在中专又不包分配了,读了也没什么大用,要是个儿子也就罢了,一个女儿,你花这么多钱干嘛哟!」 「让她早点去打工给你们盖个房子,你们现在这土砖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塌了。」 开学前,妈妈给我生活费时一再叮嘱:「我们供你不容易,你可要省着点花。」 中专在市里,跟乡下的消费全然不同。 一个月两百块,堪堪够吃饭。 那时网络已经兴起,我申请了 QQ。 跟香香在 QQ 上聊天,她说:「流水线上的活不是人干的,一天工作 12 个小时,一个月就放四天假,要是没完成任务,还得扣钱。」 「每天对着那些零件,我都快疯了。」 「夏夏,还是读书好。我们对面有家外企,那些白领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