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噩梦惊醒,还没来得及细想,丫鬟已经进来替我梳洗,而我祖父曾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教导过他几日,因此他特意给我祖父面子,来参加我的及笄礼。 皇上的承诺还犹如在耳,而他明黄色的龙袍晃得我一时眼晕,我死前的模样就这样出现在他身边,袖口发黄,头发散乱,甚至还能隐隐闻到些许臭味。 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回答,而我却浑身发抖,我向来注重外貌和服饰,若让我如此死去,那比杀了我还痛苦。 不,我不想如同蝼蚁般死去,我要成为祖母一般的人物,就算没有诰命封号,抱着钱死去也算好的,就算没有钱,身边有帅气孩子陪着也是极好的。 而不是像这般,烂如臭虫,甚至死后有没有棺材也是个问题。 因此我听到自己斩钉截铁道:「臣女喜爱皇上的《寒秋图》以久,只求能让臣女临摹一次。」 寒秋图是皇上喜爱的古玩之一,听说当时被六皇子碰了一下便罚他抄写四书五遍,我本就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因此也是胡乱一说,谁知皇上直接大手一挥,当真是给足了体面。 说完这些他便离开了,我这番及笄礼也算是震惊整个京都,这次之后,我的名字和画册开始在各个贵妇桌上流转,可娘亲却说,只挑自己喜欢的即可。 长姐也是,嫁给了自己喜爱之人,可我却不是很喜这个姐夫,没有其他原因,他很丑。 脸若圆盘,皮肤黝黑,但我不敢跟长姐说,她会揍我,长姐是个泼辣性子,骂人狠,揍人也狠。 此时她正拉着我往后花园走,她看我吞吐了半晌才问道:「为何不请旨赐婚?」 我耸肩:「不喜欢了。」 2 她手重重打在我肩膀,我没忍住「哎哟」了一声。 「活该!」她眼圈发红,偏偏嘴巴不饶我,「你要是后悔就不行了,没有皇上的赐婚,顾清那样的性子肯定不会娶你的。」 话是实话,可听着还是难受,我苦笑:「长姐,我不会的。」 她视线向后移了移:「你确定?」 我点头:「长姐,我想明白了,我如今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不能再随意接触外男了,顾清虽好,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变丑了。」 我无法解释今天的变故,但好歹家里人都知道我的颜控心性,果然长姐松了口气:「既然你觉得顾清丑了,那我到时候让娘亲多相看几家,相貌家境不打紧,品性好就行。」 我一听急急道:「那不行,相貌还是最重要的。」 长姐没好气用手指戳我额头:「行行行,知道了。」 我着急和长姐讨论,丝毫没看到身后假山处闪过一片月牙色的衣角,好不容易将长姐忽悠走,我靠着假山,长长叹口气。 尽管下定决心结束和顾清的关系,但心口还是隐隐疼痛,喉咙更是闷闷的,不想说话。 身后一阵脚步声,我叹口气:「初荷,我现在还不想去前厅,你告诉娘亲,说我不舒服。」 「徐家二小姐可真是肆意妄为。」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一愣,缓缓地转过头去,那人一身月牙色长衫,上面暗纹刺绣,显得愈发风华绝代,他皮相一向出色,如今暖光透过枝叶在他脸上画着斑驳的印记,那双眼明明灭灭,薄唇勾起一抹笑容。 他这样的模样我却忍不住后退,以前从来以为他是真心冲我笑的,可是梦里的一切都告诉我,这样的他是最不耐的时候,他正在压抑怒火,梦里的他和现实的他重叠,我控制不住脚一歪,整个人往后倒去。 当满腔的水涌入鼻腔时,梦里死亡的气息开始萦绕,如同沾了水的白绫,将我的喉咙一圈圈拉紧,在慌乱中我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立刻死死缠住,语气微弱。 「救我……救命……」 等到我喘着粗气坐在岸上时,他也是一脸狼狈,我怒视着他,将他推倒:「谁让你进后院的!」 顾清第一次被我这样对待,一脸见鬼的表情:「是我救的你!」 我搂紧身上的衣衫,扭脸:「不需要。」 他咬了咬牙,还是过来拉了我的手:「没事吧。」 我不知为何红了眼,将他的手甩开:「不用你管!」 「以后我是死是活都不需要你管。」刚才的水似乎没有退去,甚至让我不断颤抖,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坚定有力,「顾清,我们已经长大了,男女大防,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顾清猛地抬眼,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狠戾的表情,眼角猩红,就当我以为他会愤怒离开时,他却笑了。 「男女大防?」 他低低咀嚼这两个字,却让我汗毛直立,直到后背抵上假山,才有了可依靠的底气。 这里是徐府,他再嚣张也不可能对我动手。 「五年前我去右学,你每日坐着马车亲自将糕点送过来,那时候你怎么不在乎男女大防?」 我咽了咽口水。 3 「三年前去狩猎,你满山地跟着我跑,打到的猎物悉数给了我,那时候你怎么忘了男女大防?」 我手开始撑着假山,后脊背不知道是水还是汗。 「去年。」他每说一句便靠近一步,到了这句话,他已经离我就一步之遥,而我已经退无可退,他抓着我的手腕,将我拉入他的怀中,炽热的温度一下子让我失了思考,就看见他嘴巴一张一合。 「你还记得你在我府上喝醉了酒,就这样抓着我的手腕,死活要嫁给我,那时候怎么不提男女大防?」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到最后的时候竟有一丝丝委屈的颤音,他死死盯着我的眼,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到。 我挣扎不开,只能低头道:「那时候年幼,你不该当真。」 「所以,那些都是你的玩笑?」 我很想说不是,可死亡时那种情形不断提醒我,此非良人,我冷下心:「对,只是玩笑。」 他抓着我的手腕收紧,我忍不住低叫出声,他才松开。 「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 「徐桑落!」他咬牙切齿唤我的名字,脸上的模样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最后还是长长叹道,「这是最后一次。」 我点点头:「我知道,顾清,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你痴缠,日后咱们若是见面了,还可做点头之交。」 顾清的脸上泛起我看不懂的情绪,他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开口:「就因为我丑了?」 啊?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也许正是我沉默的模样让他信以为真,他咬着牙:「徐桑落,当初是你硬生生凑上来的,如今你怎可反悔?」 十年前的顾清是个可爱的饭团子,脸圆鼓鼓的,唇色红艳,就好像年画上的胖娃娃,可偏偏他身长瘦弱,我一开始以为是哪里来的姐姐,死活要跟着他玩。 「姐姐,姐姐。」 用长姐的话来说,五岁的我简直就是个傻子,长姐在我这个年纪早已经学会看《女诫》,甚至还能将它撕了折纸玩,而我却只能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顾清从出生就被无相道士收为弟子,直到五岁后才被送回顾家,那时候皇上痴迷道家,顾家也没反对,只是顾清回来后神志有些混乱,过了一年后才渐渐清醒。 那时候的他模样乖巧,和长大后的毒蛇完全就是两副模样,那时候的我看上了他的皮相,揪着他的衣袖,死活只喊这两个字,倒是顾清一张小脸通红,半天才憋道:「我、我不是姐姐。」 我歪着头瞅了半晌,咬着手指笑:「妹妹,妹妹!」 顾清红了眼:「我不是妹妹!」 两人开始争论不休,我一怒之下直接咬上了他的手臂,结果就是两人都哭得大声,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草率相识。 长大后我没有一次不后悔过初见时自己的表现,若不是那时自己表现不好,顾清也不至于每次见我脸色都极差。 而自从他来过徐府后,我几乎三天两头哭闹着要见他,他身为男子,哪里能时时都喜欢身后跟着只会流鼻涕的小妹妹,因此很多时候都是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他则冷着脸。 白莲和他则是在一次赏花宴上认识的,听说那时候的顾清已经开始自己写诗,偏偏白莲对诗词也是掌握极佳,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这样互相看对了眼。 我那时候在做什么? 4 哦,我正拉着长兄上树掏鸟蛋,娘亲说每日一个蛋对身体好,我就想着自己弄来的鸟蛋给顾清补身子。 我知道他对我并不喜欢,但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我还是难受得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