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萱的哭哭啼啼,我举起伞,转身走入雨帘中。 太子妃之位,尚且还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 至于皇后么—— 自然是要留给红药当的。 5 关于自己的从前,母妃对我从不遮掩。 我隐约可以猜到,进我东宫的人里,为何会有沈如晦。 但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沈如晦是为何而来,也不在乎昙奴是为何而来。既是母妃送来的,便没什么好顾忌的。 只是我极好奇,昙奴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怎么就能养出了这般一个妙人儿?不说那张生得漂亮的脸,只说他的性情,才是最难得。 软言细语,极温柔又极有耐心。如此,怎会不讨人欢心? 就连我,也不能免俗。 来到东宫这半个月,昙奴处处侍奉妥帖,红药看在眼里,在我面前给他说了不少好话。 今日休沐,我心情极好,红药替我研墨,光明正大地表达了自己对沈如晦的不满:「不是妾不舍得东宫的米粮,而是他的姿态委实过分。」 我觉得好笑,便顺口打趣道:「红药昭训向来看不惯傲气人,两相比较,到底是昙奴更舒雅可心了。」 说罢,我随意抽出一本书,蘸了墨开始圈点批注。 红药手下动作不停,皱着眉头:「既来了东宫,自然是要替殿下分忧,如今倒好,摆出这样清高的姿态,难道还要您去哄他不成?」 话音刚落,昙奴便抱着琴来了。 红药欣慰于他对我的上心,又或者想杀一杀沈如晦的傲气,她极乐意让昙奴与我独处。 放下墨块,红药捏了捏手腕儿,神色自若地看着我笑道:「手疼……殿下,叫昙奴侍弄笔墨吧,妾今日想偷个懒儿,成吗?」 懒得去戳破她的小心思,我写下一句眉批,头也不抬:「去罢,好生歇息着。」 红药便站起身,顺便朝昙奴摆了摆手,示意他放下琴,近前来接替研墨的活计。临走时,红药将我的喜恶又叮嘱了一遍,听得昙奴柔声称是,她才总算满意离开。 昙奴一向懂事,见我忙碌,他极识趣地保持了安静,案上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不曾出声打扰过。 我只做自己的事,身旁换了人也浑不在意。 直到将今日的书看完,我才放下手中竹笔,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起眼睛小憩。 颊边拂过衣袂带起的风,昙奴指尖抚上我额头,按压力度不轻不重,舒服得我轻轻喟叹一声,耳边传来昙奴朗润舒雅的声音,带了隐隐的笑意:「殿下喜欢吗?」 我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仍旧闭着眼淡淡道:「喜欢。」 「娇媚可爱,如山中白狐,孤如何不喜欢?」 「多谢殿下垂怜。」 昙奴笑得优雅矜持,双手指尖从我颊边滑至肩头,又从臂膀处行至手腕:「殿下使笔如刀,定然累极了,奴替您揉一揉,捏一捏……」 声音近在咫尺,带来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息。 昙奴轻轻靠上我肩头,好闻的松竹香气传来,他指尖揉捏着我掌心,嗓音低柔:「殿下……」 从正面看去,我与昙奴姿态亲密,整个人几乎都陷进了他怀里。沈如晦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脸色难看,出声唤道:「殿下!」 我睁开眼睛,倒是有些许诧异,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昙奴仍旧虚虚环着我,他抬起头,见沈如晦神色似有怒意,声音无辜极了:「沈副尉不要误会,奴只是在帮殿下揉手罢了,您瞧,殿下很是喜欢呢。」 我瞧着案上那盏太平猴魁,挑了挑眉,香远益清,啧,果真是好茶。 沈如晦看向昙奴,神情是毫不掩饰的厌弃:「搔首弄姿,矫揉造作,殿下年岁尚小,受你蛊惑,如何能得清净?!」 年岁尚小,受人蛊惑。 沈如晦这姿态,似是带着几分想要管教的意味。 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抬手示意昙奴退下,我直起身来装乖,面上一片天真:「沈副尉,孤的确是很喜欢呢!」 「昙奴替孤揉腰捏腿,很舒服的!唔……就是有些痒……」 此话一出,沈如晦看昙奴的眼神愈发憎恶。 昙奴极配合我,他看了一眼沈如晦,好似被吓到,楚楚可怜地看向我:「殿下——」 我立刻伸出指尖,钩住他的手以示安抚,一边看向沈如晦,眼神十分不赞同地说道:「沈副尉这么凶作甚?昙奴柔弱,你吓到他了。」 这一通火上浇油,沈如晦果然更加愤怒。 有趣,有趣。 将二人扔下,也不关心他们会如何相处,我站起身来,优哉游哉地去寻红药。 想起那盏太平猴魁,走到门边时我顿了一下,转身将它赏给了昙奴。昙奴看了沈如晦一眼,柔声向我道谢。 「不必谢。」 我笑了笑,离去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孤觉得,挺配的。」 6 或许是真以为我少不更事,沈如晦开始日日防备昙奴。而昙奴好不容易同我亲近,急于固宠,便常常来我跟前露脸。 这就造成了两人分明相看两厌,却要时时共处一室的僵持局面。 不过无妨,我最喜欢看戏了。偶尔兴致来了,我还会加入他们,就当是解解闷儿。 沈如晦逗起来真是极有趣。 他似乎已经将我当成天真稚儿,每每昙奴想要靠近我,他便立即出声喝止,看向昙奴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嫌恶几乎化为实质。 昙奴起先还有些许忌惮,后来当着沈如晦的面,悄悄地勾引了我一回,见我态度模棱两可,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 红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管我的衣食起居。昙奴得寸进尺,为了躲开沈如晦,竟然装起了病。 晚间回到东宫,红药便告诉我,昙奴生病了,正在静养。 谢端那边传来消息,赈灾粮饷已到了该到的地方,分文不少,是以我今日心情不错,稍一思索,便转身朝昙奴的住处走去。 父皇宫中那么多美人,时时病了,不要太医,却只要他去瞧瞧,好像只要他瞧过了,病就能好似的。 揣着明白装糊涂,此时我倒是与父皇感同身受了。 昙奴的小把戏,叫我隐隐有些期待,而他果然也没让我失望,刚打开房门,便扑了满眼的香艳。 昙奴披散着长发,衣领微敞,他眼眶泛着浅浅的绯意,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我走至床边,他长睫微颤,而后睁开了眼。 「殿下……」 他痴痴唤了一声,似乎还不曾清醒过来:「昙奴是在做梦吗?」 我看着他,眼神似笑非笑。 昙奴试探着勾了勾我的手指,见我不曾抗拒,便得陇望蜀,拉着我在床边坐下。他姿态倔强又可怜,似是风雨中的一朵小白茶,只等我去采撷疼爱:「殿下……昙奴难受。」 「哦?」 我挑了挑眉,追问道:「哪里难受?」 昙奴眼里浮起点点水意,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了胸口处,轻轻咬了咬唇:「昙奴胸口疼,心跳得好快……」 手掌下触感温热,我俯下身去:「孤倒是要听一听,这心到底能跳得多快。」 说着,侧耳贴上昙奴心口处。 正要仔细听昙奴的心跳声时,一双手突然出现,将我从昙奴怀中扯了出来,我诧异抬头,对上沈如晦愤怒的眼。 在给昙奴添堵的路上,他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臣来迟了,殿下莫怕!」 如今沈如晦只把我当作不懂事的孩子,眼中浮起来得正是时候的庆幸,相比之下,昙奴就不是那么高兴了,他渴慕地瞧着我,声音惹人怜惜,似有些幽怨:「殿下——」 沈如晦恼火极了,不留情面地戳破了昙奴的小把戏:「有病去寻太医,殿下不会医术,治不了你的病!」 昙奴只当听不见,仍旧微微蹙着眉,可怜地看着我。 美人捧心,怎不叫人徒生怜惜。 然沈如晦生怕我心软安慰,竟直接将我扛在肩上,大踏步地走了。他不按常理出牌,昙奴一时不曾反应过来,呆住了。 我亦是恼怒,孤是太子,沈如晦,竖子尔敢! 一路扛到了寝殿,这个棒槌才肯将我放下。刚落地,我便奋力推开了他。 到底是自持身份,我忍住了没给他一巴掌。 「殿下以后,离那昙奴远些。」 沈如晦尚且没有感受到我的不虞,他眉头紧皱,满眼的不认同:「妖里妖气的,不成体统,尽教给殿下一些坏习气。」 我冷着脸,沉沉道:「沈副尉。」 「你可知,何为男宠?」 7 应当是认清了我的真面目,那晚以后,沈如晦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不过我无暇顾及他的感受。 他如何想是他的事 ,跟我有什么干系? 七月初八,宫中传来了好消息。 父皇咳血了。 我赶到他的寝宫时,太医已经站满了整个屋子。 父皇这次的病来得很急,人尚且处于昏迷之中。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拉了宫中的老太医,焦急询问道:「王太医,父皇身体一向康健,为何会突然咳血?」 王太医叹了口气,道:「肝气郁结,脾肾阳虚,上扰神明,清窍蒙蔽。陛下昏迷,乃情绪刺激诱发,肝气上逆之故。」 简而言之,就是被气的。 近来父皇愈发急躁易怒,时不时便要大动肝火,加之这两年沉迷于食服丹药,他的身体的确是衰败了许多。 其实我心里清楚,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但父皇咳血,于我又确实有利。 这些年,父皇一直将权力攥得很紧,尤其对我,他防备心极重。除了叫我批一些无关紧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