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我反手指着波纹荡漾的水面。 「水底下。」 「周雪生!你莽不莽!我哥不会水!」 叶阑喊得声嘶力竭,恨不得跳进水里替他哥一样。 我:「!!!」 等我潜入水下,叶倾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仿佛看到了我的下场——草菅人命,砍头也挽回不了皇家声誉。 我忙把人带出水面,叶阑帮着把人弄上船。 叶倾彻底晕过去了,脸色从往常晶莹的白变成惨白。 叶阑双手拼命划水,想尽快靠岸。 我在颠簸的船里单脚跪地,让叶倾趴在我另一条腿上,使劲儿拍他的背。 待肚子里的水流出来,又将他平放,以口度气。 一口又一口。 我也紧张,要是叶倾真救不回来,我得完蛋。 我更卖力了。 深吸一口气,俯身,对上叶倾的嘴,他醒了。 睫毛轻颤,眼睛里一片迷茫,然后瞬间清醒,满目震惊。 我松了口气。 头保住了,头保住了。 「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 叶倾一句话没说,目光凶狠,又怯怯避开我的视线,抬臂掩嘴…… 唉,不是。 「你脸怎么红——」 话没说完,叶倾把我掀翻下船了。 一个倒栽葱,我在水里翻个跟头,扒着船沿,抹了把脸上的水,又将覆面的湿头发往后抹。 「对不起啊,叶大人,小子不知你不会水,差点犯了大错。小子在此道歉,回去会让母亲请御医到您府上看顾。您怎么责罚我都行,我的错,我担着。」 叶倾浑身湿漉漉的,白衣紧贴着身体,十分狼狈,脸色明明苍白,双颊却不自然地微红,唇抿得紧紧的,眼睛冷漠又幽深,暗涌波涛。 我觉得他这副模样有点……怪。 哪里怪,说不上来。 我也不讨人嫌了。 退到船尾,想帮着推船好让人赶紧上岸,叶倾双臂一展,运功飞走了。 甩了我一脸的水。 水珠子打在脸上,生疼。 我和船上的叶阑相视无言。 顾不得赵钰李静松一边骂我,一边让不知情的叶阑守口如瓶,我快马赶回府上,让我娘去请御医。 我娘走后,我爹望着我唉声叹气:「唉,看来人家叶大人说得对啊,唉,这可怎么办啊,儿子,你可要好好读书啊,读书改变命运······」 我:「······」 13. 约着城郊猎兔子,遇上了河边赋诗赏景的杨文旭一行。 我确实不大喜欢杨文旭,总吊梢着眼睛,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和那些世家公子凑一起阴阳怪气地嘲笑我一身匪气,说我爹癞蛤蟆吃天鹅肉。 还说我大字不识几个就会打架滋事,叶大人都被我损了嘉誉。 说一群纨绔子弟和莽夫,不聊诗词歌赋,全是女人酒肉,实在粗俗不堪。 吟打油诗、作丑画来讽刺我。 我不想起争端,不想我娘和他爹有什么交集,不想欺负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秀才。 但这次过分了,说我带的随从缺胳膊瘸腿,丢人现眼。 这我忍不了。 我抱着手走到为首的杨文旭面前。 他们几个迅速靠拢并大声斥责。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吗?」 「莽夫果然是莽夫。」 「真不愧是土匪的儿子,除了会打人,还会什么?」 我站定,讥诮地问他:「杨公子之所以能在京城舞文弄墨,可有想过是谁的功劳?」 「你在此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会吟几首酸诗,嘲笑我等是莽夫,可有想过,你十岁在学堂之乎者也,边陲上十岁的孩子在沙场血战敌军?」 他们睁大眼,明显不信。 「开、开什么玩笑,十岁上战场,你当战场过家家啊!」 他们不信,甚至大声嘲笑。 好像笑得越大声,他们便越有底气。 小遇他们默默步上前来,冷冷盯着那几个笑得猖狂的公子哥儿。 上过战场的血性和杀气让他们的笑渐渐消失。 「你们不是笑我老带些残缺不全的随从,简直丢人现眼吗?」 我指向小遇:「他今年十五岁,在一场战役中缺了四个手指和左耳。」 我又指向小虎:「他十七岁,十一岁上战场,前年为了突袭敌军粮草,被敌军砍去一条手臂。」 我又指向小刚:「他十五岁,为掩护同袍,腿伤三刀,断了骨头······」 「你瞧,我们明明差不多大,却天差地别。」 「最悲哀的是,这明明是他们英勇无畏、为国为民的功勋,如今却是被你们这些一出生就养尊处优的人嘲笑、践踏的因由。你们,配吗?」 「呸。」我朝他面上唾了一口,不顾他们难堪的神情,回身走向我的马:「上马!」 「是!」 几人翻身上马,整齐划一。 「走,咱不跟他们一群弱鸡玩。」 这些人,都是我答应了要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的兄弟。我们曾经出生入死,我不允许任何人说他们一句不是。 14. 一回身,看到挺秀如竹、衣袂飘飘的叶倾。 我勾起嘴角,不屑冷笑:「这是叶大人的回礼吗?」 他抿紧嘴不说话,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泛着冷意。 我冷下脸,敷衍地拱手:「小子受教。」 「驾!」 我大喝一声,双腿猛夹马腹。 马儿长嘶,扬蹄狂奔,带起漫天黄沙与叶倾擦身而过。 我真想甩他一马鞭。 算了,终究是我先过分的。 15. 我和叶倾井水不犯河水了。 旁人倒关心起来了。 叶阑问我:「你是被我哥收拾了?」 「什么意思?」 他退了两步,怕被我打似的:「怎么最近不去招惹我哥了?」 「没意思。」 都是一类人,我瞧不上杨文旭之流,也瞧不上叶倾。 之前让他落水的愧疚,也烟消云散了。 你来我往到现在,谁也不欠谁。 但我确实忍不下这口气。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们床上出现的蛇、老鼠、鸡、鸭、马蜂…… 直到公主府莫名出现了许多礼物和道歉的书信,他们的床才干净。 叶倾就算了。 京城那么大,想避开一个人,容易得很。 只是没想到,杨文旭竟然会道歉。 他让人把我请到茶楼,给小遇道歉,给小虎道歉。 然后给我道歉:「周校尉,是小生无状。一切其实出于嫉妒,我虚长你两岁,周校尉却已挣得军功。相比起,我们确实无用。」 这一通郑重其事的道歉,搞得我和小遇小虎浑身不自在,连连说没事没事。 「都是为国效力、为国效力,何况你已经是秀才了,高中状元不是事儿,我娘说犯了错勇敢道歉的都是好孩子……」 乱七八糟说了一串。 和解之后,玩耍的队伍庞大了。 我们带他们上山下河,他们带我们流觞曲水。 16. 一晃到了冬至。 陪我爹娘去护国寺,我娘为着那斋饭来,我爹那臭棋篓子要和他的和尚朋友一决高下。 我百无聊赖,抓了一个小沙弥让他带我在寺里瞎逛。 嘿,就那么凑巧了不是? 叶倾双颊酡红,双眼迷离,在一处僻静的院儿里和一个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的女子缠斗。 我摸出一个铜板,弹出去射中叶倾的左腰,他身子一歪,失了手被那女子一把抓住衣襟。 叶倾不去瞧那女子,反倒诧异望来。 见到是我,羞愤难堪又怨恨异常。 女子侧头见我,警惕收招一退:「少侠意欲何为?」 叶倾踉跄两步站稳,大口喘着粗气,狠狠盯着我不发一言。 我抱着手往院门上一靠:「帮你呢,姑娘,不用谢我。」 「你!」叶倾不可思议。 我指着他,望着那女子龇牙笑道:「要不,我帮你打晕?」 「周雪生!」 叶倾愤怒低吼。 脸也更红了,不知道是不是气的。 眼睛几乎射出寒箭来。 被我拦在身后的小沙弥戳了我的麻筋,挤出来先宣了一声佛号:「施主,佛门重地,不可作恶。」 女子飞走了。 我戳小沙弥的光头,「要你多事,我就应该封了你的嘴。」 小沙弥拂开我的手跑到叶倾面前,扶住他:「叶哥哥,你可还好?」 叶倾绷着脸,抿紧嘴,弓着腰让垂坠的袍子遮住羞耻的部位,努力使自己冷静自持,但是我依然看出了他的艰难隐忍,好似下一刻就要失去理智。 我笑得恶劣:「叶大人,要不要,帮你送到怡红楼去?」 叶倾狠狠喘了两口,目光冰冷,咬牙切齿:「滚!」 「哈哈哈······」 我背着手,大笑离去。 17. 经叶阑的口,才知那女子是什么镖局的。 叶倾当初查案救了她妹子,所以她妹子情根深种。听说她们父亲来提亲,叶倾拒绝了。 她妹子伤心欲绝,茶不思饭不想的,所以她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没多久,那姑娘写了信来替她姐姐道歉,还说无颜再见,自己会到江南外祖家去。 叶阑说,这是第三十二个因他哥而伤心远走的女子。 嚯,叶倾简直是红颜祸水! 可是叶倾变得奇怪了。 看我的眼神像看什么怪物,什么洪水猛兽,一见我就有要躲的意思。 这可真是稀奇。 我这人就是怪脾气,你越躲,我越喜欢在你跟前晃悠。 我娘说过我讨人嫌。 我爹骂我脸皮厚。 赵钰原本跟我不对付,就是这样被我磨好的。 所以我三五不时在叶倾回府路上,龇着大牙吊儿郎当地拦他。 「叶大人,要不要喝杯茶啊?」 「叶大人,芍药灼灼,送你啊!」 「这青蛙眉清目秀的,给你做个伴?」 「叶大人,你看,这鸟会说话!给你解闷儿啊!」 那鸟扑扇着翅膀,声音聒噪刺耳:「美人!美人!大美人!」 起先他以为是偶然,还想装作没看见,想躲过去,我故意挡他几回,他便面色不虞,阴郁又冷淡地看我。 后来,被惹急了红着眼睛冲我嘶吼:「周雪生!你能不能滚远点!」 「你别来烦我!白天烦,晚上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