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世家小姐,懒洋洋地躺在太师椅上吃葡萄。 她咧嘴笑的时候,阳光洒在她脸上,那般放肆和张扬。 也那般灿烂和率真。 她兴致盎然地问我:「我的猫呢?」 她分明知道,猫早就被我杀了。 那时她还是悠然自得的姚家二姑娘,活得恣意。 如今她是陷于皇权纷争的姚妃,身居高位,杀伐果断。 她在床榻边,坐姿端正,微微昂首,妆容明艳却面无表情。 秋日的小窗开着,阳光斜射在她身上,芙蓉花枝探在窗口,纤细娇媚,含苞绽放。 红萼枝头,美人如梦,分明是这样好的时光。 可为何我会觉得她,筋疲力尽。 好累啊,我蹲在她面前,如同十岁那年做了她的猫,将脸贴在她膝上,喃喃道:「阿姐很辛苦对不对?」 姚景年身形一顿,她缓缓地将手放在我脸上,轻柔地触摸—— 「对啊,跟小白一样辛苦。」 她这一生,再不会有机会陪着她的少年郎,去塞北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是输是赢,都注定困顿在这皇宫。 我近来不知怎么了,总眼眶湿热得想要落泪。 我对她道:「阿姐,世间女子皆如蒲草,我既恨她们柔弱,又怜她们坚韧。」 20 我去了大牢,亲自杀死了崔锦泽。 我一母同胞的阿兄,直到最后一刻,还在不断地谩骂和诅咒我。 我原对他道:「兄长放心,我求了姚妃娘娘的恩典,如崔媛这样的小辈,会发配塞北,配给边关士兵为妻,今后日子可能苦了一点,但至少还活着。」 「崔音!我杀了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脚镣手铐了,他还不死心,怒目冲过来,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知道吗,从小到大,每年的正月十九她都要哭一场,我原不知是为了什么,直到此次入京,才知晓原来那日是你生辰。」 「她的眼泪都白流了,你压根不认她,哪怕知道了她是被诬陷的又如何,你自幼被苏氏养大,早就视她为亲生母亲,你不会记得她,更不会对她有任何感情。」 「崔音!这怪我吗?我有什么错?父亲又有什么错?我们难道不是受人蒙蔽,你要将这罪强加在我们身上,不惜弑父杀兄!赶尽杀绝!你这般的歹毒!」 「兄长没错,我亦没错,所以你们又为何这般待我?」 我嘴角勾起,低笑一声:「都在欺负我呀,外祖舅家欺负我,农庄管事也要欺负我,到了崔家,你们又在欺负我。」 「既瞧不上我,本该恩断义绝,再无往来才是,可惜啊,你们心思龌龊,为了一己之私接我入京,妄想将我往郡公府的火坑里推,既对我无生养之恩,还指望我对崔家仁善。」 「兄长清楚,哪怕我后来对你们存了一分的善,此刻乱坟岗里,我必草席裹尸。」 「看在娘的面子上,今日我亲自送你上路。」 槐花递过长刀,我站在他面前,无视他的谩骂,也无视他临死前的恐惧,用刀子贯穿了他。 我平静道:「阿兄,黄泉路上,若娘还没有投胎,告诉她,她没有错。」 走出刑部大牢的时候,外面湛蓝的天,艳阳高照。 身上的衣裳染了血。 一旁的马车,立刻有侍女上前,为我披了件白狐裘的大氅。 纤尘不染的好颜色,纯白无瑕。 是姚景年最喜欢的一件。 侍女道:「姚妃娘娘在宫内等您回去。」 不远处,一袭华贵玄袍的魏小侯爷,身形冷峻,霞姿月韵如天上仙。 他眸光平静地看着我,不知等了多久。 该来的总归躲不过。 我站他面前,微微颔首,面容平静地行了礼。 「小侯爷。」 「姚妃义妹?」 「是。」 「崔家长女何在?」 「崔音已死。」 他与我目光对视,一向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笑意,竟有说不出的意味。 「屠狗是假,九塔草也是假,对我的心意更是假,什么君若磐石,妾如蒲草,全都是假的。」 「对,妾是姚妃义妹黎白,是屠狗人,从无救狗一说。」 我与他隔着几步之遥,神情冷淡。 他竟笑出了声,走上前来,朝我伸出了手。 我警惕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结果他温热的手,落在我面颊,擦拭了下。 是血。 魏长且笑得眼眶有些红,他微微俯身,声音含着森然的意味:「所以勾引我,是故意的?」 「是。」 「姚妃授意?」 「小侯爷恕罪,与我阿姐无关。」 我抬眸看他,他又是一声嗤笑,细长的桃花眼,泛着一抹红,颜色艳绝。 然后他在我耳边道:「告诉姚景年,她赢不了,如你说,女子是这世间的一株草,妄想翻天,简直可笑。」 21 皇宫内苑,楼阁高台。 姚景年望向雕栏外,眼底有冷笑,她道:「小白,我不会输,只要皇帝和谢家还在,我姚家便会立于不败之地,皇上虽身体不好,太后亦是久病缠身,她已年迈,如何跟我比?」 朝阳殿外,夕阳渐沉。 我站在她身边,听她娓娓道来:「还记得那年大旱吗,关中饿死了多少人,百姓卖儿卖女,官绅歌舞升平,他们甚至还暗中经营了菜人市,挑挑拣拣,现宰现卖。」 「那些被宰杀的,买卖的,除却孺童,皆是女子之流,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为官之道先存百姓,百姓微末,世间女子微末更甚,小白,若我赢了,他日必定建天下仓囷,授十三皇子以大道,给这世间百姓和女子更好的活路。」 我知道的,从我见她第一眼就知道。 姚家二姑娘,至真至纯,从来心怀大义。 那晚电闪雷鸣,下了一夜的雨。 听闻皇帝半夜呕了血,姚妃召来了整个太医院的人。 我亦不好过,想来是因为手刃了崔锦泽,做了整晚的噩梦。 崔音死了吗? 不,崔音还活着。 黎白便是崔音。 十岁屠狗宰猫,十二岁杀农场管事,十五岁灭了黎家的口……直到,弑父杀兄。 我该是会得到报应的吧。 这一生,背负的人命,洗不干净。 我又病发了,头痛欲裂,仿佛已经看到地狱之中,凶神恶煞的判官,等着对我进行审判。 不,我不会下地狱的。 即便是判官,我也敢站他面前举剑。 殿外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 我赤脚在地上走动,披头散发,脚步踉跄,眼睛通红。 我在找我的剑。 那把刀和那把剑,只要有一样在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可是为什么找不到。 是槐花,她怕我寻了短见,这偌大的宫殿内,莫说是刀剑,连一根长绳都寻不到。 床帏的白纱飘逸,但脆弱不堪,拿来上吊都挂不住脑袋。 雷声好大,我头好疼,跪在地上,崩溃地哭。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一双湿透了的黑靴。 是岚官。 他穿着织金锦衣的侍卫服,将手中的剑扔在一边,上前抱住了我。 他身上好凉,束起的黑发至白皙面颊,皆是湿漉漉的雨。 颤动的眼睫,亦是濡湿一片。 「音音,起来……」 岚官的声音,透着焦急,一如既往地动听。 他拦腰将我抱了起来。 他力气好大,比从前又长高了些,胸膛也宽厚,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带给我一丝理智。 我慌张地抱住他,眼泪肆虐:「岚官,他们来抓我了,我要下地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