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的眸中闪过一抹痛意,看着我的面上竟多了几分不忍。 「母后,父皇唤我还有事,儿臣告退。」 「卿卿...」 恍惚间,我听见身后的声音。 却再无往日的一分期待。 我并没有乘坐轿撵,去往清凉殿的一路上,所有看见我的太监宫女,亦或是进宫的臣子。 都一脸惶恐的低头问安,然后迅速离开。 4 父皇拿过鸡蛋为我敷脸。 没有最初看到我的模样时的愠怒。 清凉殿内安安静静,良久,我听见他叹了口气。 「爹爹知道,你救了淑宁的命,不仅是为了血脉亲缘,也是为了你母后的名声...」 「卿卿...是爹爹对不住你。」 「是我养大了你母后的野心。」 烛光闪烁,爹爹的眼里满是泪意。 我竟现在才注意到,这个被冠之以「仁」的帝王,不知何时,鬓间已多了几缕白发。 他努力维持了这么久的夫妻和乐,家和万事兴的表象,在我杖责陈喻的那一刻,便开始破裂了。 内心酸胀得厉害,可我此刻却无比清醒。 「我不会再想着去翻过母后内心的那座大山了。」 「陈家,我一定会除掉。」 陈家一族背后阴司很早便摆在了父皇的案桌前,可是父皇隐忍未发。 并不是为了他与母后的情谊。 陈家,是父皇送我的大礼。 母后想用凤印将陈喻从大理寺的牢狱中救出来。 却被朝臣指责失德干政。 陈家本就树敌颇多,如今朝臣见皇帝一反常态,开始有打压陈家的意思,自然个个都想趁机打压陈家。 而本就处于风口浪尖的陈家居然跪在紫宸殿外,痛斥我不孝,气病皇后,以权压人。 陈晟带着一家人顶着烈日跪在紫宸殿外的广场之上,见我出现,一个个背脊挺的更直。 好一副英勇不屈的模样! 竹音搀扶着我的手气的在发抖。 「奴婢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一家!」 我看着他们的身影嗤笑一声。 让人搬了个凳子过来,冰镇葡萄入喉的清凉让我的心情瞬间舒缓很多。 「舅舅,您不去向安平道歉,来紫宸殿干嘛?」 「您儿子前几天差点害死我父皇的一个女儿,您现在又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他另外一个女儿,您陈家好大的威风,宸阳佩服!」 承恩侯一家顶着烈日看见我如此惬意的模样,一个个被气得东倒西歪。 承恩侯夫人柳氏看着我的目光目眦欲裂,你了半天都没你上天,最后两眼一翻就晕倒了。 陈家的人顿时乱作一团。 5 可父皇仍旧没有召见他们的意思。 看完这唱戏,我满意极了。 正准备撤退,便见我母后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身后跟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安平。 母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宸阳,你以为这样便能打垮我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刚醒没多久便被母后带过来的安平。 她被两个宫人一左一右的架着,脸色仍旧苍白,与我相似的眉眼之间满是羸弱之色。 本就瘦弱的身体此刻摇摇欲坠。 「淑宁,你可好些了吗?」 听到我如此平静的问话,安平目光闪烁,竟挣脱那两名宫女。 跪在了我的面前。 「承蒙长姐救命之恩,安平无以为报。」 她俯身叩头跪拜。 「第一拜,拜谢长姐救命之恩。」 「第二拜...」 「求长姐...放过我的夫君...」 「求求宸阳殿下,救救我们公主吧!」 侍女向我求救,安平浑身是血没有半点意识地摊在床上历历在目。 而当时的陈喻,温香软玉在怀。 安平虚弱,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话音刚落,陈家和皇后便恢复之前的倨傲神色。 母后挑起我的脸颊,拇指腹轻轻擦过我被打过的脸。 「你为何不能乖乖做我的女儿,非要与我作对呢?」 我仍旧没有回应,只是定定地看着安平。 「你可想好,差点儿害死你的人,都能原谅吗?」 安平低着头没有看我,却语气坚定。 「夫君在牢狱之中已写血书致歉,淑宁相信,夫君他会改的。」 她自称淑宁,是想让我因为姐妹之情仁慈宽恕他的夫君。 可谁来对我仁慈? 6 我拂开母后的手,径直走到安平面前。 「今天过后,我不会再给你后悔的机会。」 没有再看陈家人的脸色,我回了自己的宫里。 因为安平的原谅,陈喻的案子被当作陈氏一族的家事结案。 死的只有柳氏旁支出身的那位小妾罢了。 当天晚上御膳房送到我宫里的饭菜便只有冷掉的素菜。 竹音气红了眼:「殿下,娘娘怎么能对这样对你?」 饭菜再冷,也不如这颗已经冷掉的心。 我的母后,在后宫没有其他的嫔妃,便把对付失宠嫔妃的这一招用到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身上。 多可笑啊。 我把这些饭菜光明正大地带到了清凉殿。 父皇看着饭菜沉默不语,随后忽地站起身,将所有饭菜拂到了地上。 盘子破碎的声音清脆,回响在殿内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被天子的怒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我早该想到了,两个三观不合的人,怎么会磨合到一起!」 父皇有时候说的话我并不能听懂。 小的时候他却总喜欢带着我到处跑。 不让我喊父皇,让我喊爹爹。 他跟我说,天象之说都是骗人的。 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球,一直向南走的话,总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夏天的时候喜欢带着我到屋顶上去看星星,那时,是他离家最近的时候。 是爹爹告诉我女儿家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困于后宅。 他为我请了最好的师傅,一个帝王需要学习的,他都教会了我。 他扶着我站在他的肩上,让我看到了太多太多不一样的风景。 是他,一步一步将我的野心滋养长大。 可如今拖着我长大的父亲,不知在何时已悄悄驼了背。 「爹爹,你可后悔?若是顺应大势,让晏儿继位,便不会如此曲折了。」 爹爹笑着摇摇头,看向我的目光坚毅。 「那个位子,能者居之。」 「爹爹既把你带到了这条路上,便不会后悔。」 回宫的路上,月亮高悬。 我将那块儿小石头踢得远远的。 绊脚石嘛,踢掉就好了。 陈家的人毫发无伤让许多朝臣敢怒而不敢言,一时之间前朝后宫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 帝后失和,父皇很久没去过椒房殿了。 7 父皇一直被民间戏称惧内,不然后宫又怎会只有一位皇后,哪怕那位意外生下安平的宫女,都驱逐出宫没有给任何名分呢? 前朝大臣们虽然不敢明着讨论皇家事宜,对这件事情也基本都是默认的。 打破僵局的,是父皇对外宣称自己有恙。 却指定了我来作为监国公主。 古往今来,监国的都是太子,或内定的储君。 从未在国朝有皇子之时,选择公主来监国。 朝内一些老顽固反对,而陈家首当其冲。 而父皇下令直接剥了几个本就没有什么实权的官。 反对的声音才逐渐消了下去。 当天晚上我的宫里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沈晏负手站在我的殿外。 不过十五岁的他已经眉目舒朗,气度矜贵。 「母后在宫里气得很,皇姐这里倒是悠闲,皇姐不去劝劝吗?」 「这天下谁人不知,母后不喜我,若连你都劝不了,她见了我怕不是直接被气晕?」 我刚吃完晚饭,在甘泉宫的院子里慢悠悠地消食。 身后传来几声轻笑。 「我有时候挺讨厌你的。」 我的脚步顿了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