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倾盆大雨。 沈阶的心如裂成两半,砸在地上摔得稀烂。他还妄想着,缝缝补补、粘粘贴贴,捧到杜窈窈面前,求她原谅。 为什么在金都不痛死、病死,这样就不用面对现实了。 “扑通”一声,沈阶重重地从梯上跌下,狠狠摔在地面上。 扶梯的六儿和护卫慌忙叫道:“公子……” 沈阶四仰八叉地躺在雨地里,青空有泪,绵延不绝。 温热的泪融在雨里,他嘴角沁出一丝血迹。 六儿瞅着一丈多高的院墙,纳闷沈阶怎么会失误跌下来。往常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想到刚刚看见的可疑又熟悉的身影,他问,“公子,隔壁的是不是夫人,我去请她过来?”心病需得心药医。 “不准去!”沈阶强撑阻止,因用力扯到胸腔,他一阵闷咳,之前在林府忍下的腥血一股脑儿地涌出,下颌、衣前一片猩红。 “不准去……”他重复。 不想狼狈至此,还要被他们小夫妻看笑话。 “公子……”六儿沉沉叹息。 – “方才那是什么声音?”杜窈窈走到房中惊讶道。 宋行楷帮她摘下帷帽,寻思,“估计刚搬来的邻居摔倒了。” 他听着什么“公子”,这里的小院租金便宜,质量一般,下雨天院内积水,泥泞路滑。 左右一个小插曲,杜窈窈没放在心上。她秀眉舒展,感慨道:“京城杜文武的事解决了,罚三年不能参加科举,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林书彦。” 承人之情,自要还过。宋行楷从袖中掏出三张百两银票,“窈窈,这些你拿着。”有之前杜窈窈分给杜兰的二百,还有宋行楷近来攒下的一百。 “钱,我有。”杜窈窈推辞,“你要照顾姑母,还有宋麟,用钱的地方多。” “窈窈。”拉扯间,宋行楷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一字一字,“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你……”杜窈窈挣了挣。 宋行楷握得更紧,他手心一片濡湿,直视道:“窈窈,我想照顾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紧张地吞咽口水,“我知道这句话说得太晚太迟……” 宋行楷的表白,杜窈窈曾在现代幻想过许多次。现在听到,内心竟毫无波澜。 她甚至可怕又可笑地想:沈阶占有欲那么强,若是知道两人搅和在一起,发起疯来,要杀宋行楷全家,她真管不住。 “我可是个大麻烦。”杜窈窈轻笑,另一只手掰开宋行楷的手指,语气轻快,“你好好跟姑母和宋麟过日子吧。往后遇到喜欢的姑娘,我作为表妹,不会少你一份礼钱。” “窈窈。”宋行楷不舍,改抓住她的胳膊,“我不嫌你麻烦……” 杜窈窈拂开,认真地说:“我嫁过夫,你娶过妻,彼此经历过很多。有些东西留在过去就很美好,现在的我们,不需要勉强延续这份美好。” 这是婉拒的意思了。 承认曾经心里有他,只是曾经。 宋行楷怔愣片刻,苦笑,“也对。”他叮嘱,“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我能帮的尽力帮。” 杜窈窈对她和沈阶的事未吐一字,但宋行楷冥冥之中有种笃定,她受了情伤,或许不轻。 越是只字不提、风轻云淡,越证明那是心中不可揭开的伤疤。 “有表哥这番话,那窈窈就放心了!”杜窈窈接连和宋行楷摆起古代表兄妹的情义。 宋行楷笑容勉强,询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本意想问杜窈窈的感情状况。 杜窈窈没深思,径直坦白她在吴兴的境况,“我在吴兴开了酒水小食铺子,卖果酒和花酒。小食有蒸煮烧炖,类似我们现代粤菜的早茶,吴兴人口味清淡。” 她不吝邀请,“如果你以后下江南,欢迎来我的馆子品尝呀。” “好。”宋行楷心有感慨,她永远都是这么活力向上、生机勃勃的小姑娘。 杜窈窈乌溜的眼珠转动,算道:“我来青州也有好些天了,该回去经营生意挣钱了,不然下个租金要交不起啦。”杜窈窈没那么穷,只是离别在即,她不想氛围那么伤感。 “那这钱你还不快拿着。”宋行楷又把银票往她手里塞,犹豫半晌,终问出口,“窈窈,你以后会嫁给大山吗?” 大山是护送杜窈窈来青州的马夫,据说也是救了她性命的恩人。 杜窈窈只抽一张,将剩下两百两递还给宋行楷,“好了,我收你一百两,当我回去的食宿费。” 她点了点滚圆的肚子,笑道:“嫁人的事,谁说准呢,往后看缘分吧。” 宋行楷知道杜窈窈是为出门方便,有意扮作孕妇。她态度不定,他努力争取,“大山毕竟是个古人,若有可能……嗯……”点到为止,“希望窈窈一路顺心。” “谢谢。”杜窈窈没给回应。 她心如止水。 回想和沈阶那些脸红心跳的悸动,她后知后觉。 她可能,真的爱过那个古代种马了? …… 杜窈窈回到吴兴。 酒食铺子生意愈好,大山作为管事,经常早出晚归。 原先赶车的老仆生病告假了,杜窈窈出行不便,打算再招个马夫。 此事尽在沈阶的策划之中。 吴兴一处别庄。 “公子,夫人家的老马夫收了我们的银子,已经请辞了。”六儿禀道。 沈阶坐在庭院中,自个对弈,他在棋盘落下一黑子,“那把我之前挑选的暗卫安排过去。” “是。” 六儿望着身形清瘦的主子,他侧颜冷峻,气质疏离,仿佛又回到和夫人初成婚感情不好那会儿。 此际春日,他如神山顶上不化的寒雪。 靠近冻得人遍体生凉。 沈阶摔倒吐血那日,六儿想过去隔壁请杜窈窈来慰看,但只是想想,他不敢违抗沈阶的命令。 上一个不听话的严谨,不知被发配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思及暗卫的身高体形,六儿担忧,“若是夫人起疑怎么办?” 沈阶淡道:“起疑之后是我的事,你只管照做就是。” 他又持一白子,步步逼近,吞没并占据黑子的位置。 “晓得了。” 沈阶摆手,六儿退下,庭院剩他一人。 眉目间戾气顿生,沈阶抓过盘中的棋子,稍一用力,洋洋洒洒的玉石粉末洒在风里。 比起棋子,他更想碾成齑粉的是宋行楷和大山。 他本来怀疑杜窈窈肚子里的孩子是宋行楷的,可跟随她来到吴兴,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为她家中操持、外面卖命。 没有男女情意,谁会对另一个人无私坦诚。 孩子父亲的嫌疑人又多了一个大山。 不是没想过杀了宋行楷和大山,把杜窈窈强夺回去,不听话就圈禁起来。 但她对他误会良多,怕她一时想不开,揣着孩子为别的男人殉情。 加上怀孕月份大,七八个月,面临生产,万一情绪激动,早产、难产、大出血什么的,他承担不起后果。 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只能忍下满腔愤怒、怨怼、悔恨、耻辱……等她生下孩子。 – 他发现了她? 杜窈窈用非常便宜的价钱,聘到了一个年轻好用的马夫,这人还有功夫,能当护卫使。 幸福来得太突然、太蹊跷,她有点怀疑是不是沈阶派来的探子。 身形也和沈阶极为相似。 据大山说,他在市场问了几天,最近愿意当马夫的男子不多,不是老弱,便是年幼,甚至有那缺胳膊断腿的,更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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