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违背爷的命令……” “那你便去给世子传信,说我要见他,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他!” 这一次,那人没再停留,转身走了出去。 这条街很长,乘马车要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到街口。 姜吟深吸一口气,看向宁府大门前那片漆黑凄冷的天地,心脏一阵阵紧缩。 她只踏出一步,便有三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挡住她的去路。 她握紧拳头,嘴唇微抿,脸色一阵发白。 没人告诉她世子现在处在一个什么环境里,这让她越发不安惶恐。 宁爷爷整日间唉声叹气,宁长安采买完物资后,送到清江别苑也一去不回。 表哥呢? 表哥去了府衙,周炎也在府衙之中,之后这些人都失去了消息。 派去那么多人,没一个人敢回来报信,说明什么? 这只能说明,这场瘟疫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宁姒听到消息赶来,拉住姜吟的手,“阿吟,你别担心了,我们先回去吧,世子一定会没事儿的。”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跟她说,世子一定会没事儿。 可他为什么不来看她和孩子? 他那么期待这个孩子,为什么不来? 姜吟眼眶酸涩发红,带着春寒的冷风吹得她太阳穴突突的疼,“阿姒,你听到了没,有人在哭。” 宁姒眉心紧皱着,她听到了,因为瘟疫蔓延得太快,所有人都不好过。 宁府也不太平,只是比那些无所依靠的百姓们要好上一些,但也只能待在府里,哪儿也不敢乱走。 现在整个越阳城都是乱的,四处有人为了吃饭烧杀抢掠,到处都是流民。 没有感染瘟疫还好,一旦感染上,半条命便没了。 “阿吟,我知道你想见世子,但是我们既然不能为瘟疫做些什么,还不如静观其变,守在宁府,不出去给世子和周大人他们添乱。” 姜吟迟钝的摇摇头,“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和阿姒不一样,她是知道这场瘟疫的,本该避免,现在让越阳城陷入险境,都是她的错。 所以,任何人都可以逃避,唯有她不可以。 她站在宁府门口等去报信的黑衣人回来。 一个时辰后,那人脸上蒙着一条厚厚的白巾回来,身后,跟着一辆朴实无华的乌蓬马车。 宁姒还想劝说。 姜吟提起裙子便上了马车,她毫不犹豫的钻进车里,又打开帘子,露出一个脑袋,“阿姒,你赶紧回去。” 宁姒张了张唇,想说什么。 那帘子已经义无反顾的落下了。 马车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宁姒心口突然惶惶的,因为从这道门走出去的每一个人,都没能回来。 她害怕阿吟也和那些人一样。 去了,就回不来了。 …… 清江别苑与病舍一墙之隔。 天际黑得没有一丝光亮,死气沉沉的越阳城里,只有病舍这块区域彻夜燃着烛火。 赵璟竿咳了一声,俊脸有些发白,高长的身子从病舍的药房内出来。 药房距离病舍隔了一堵厚厚的石墙。 外面的哀嚎声和痛吟声透过石墙传过来,那里面躺着数千个病人,还有几百人在里面负责照顾病人。 这病来得奇怪,好在发作比较缓慢,头先都只是风寒症状,若身子强健的人能及时喝上诸葛大夫他们新研制出来的汤药,还能坚持个四五日不会加重,也不会蔓延到皮肤上去。 是以,能被招募到病舍来的人皆是年轻力壮的人。 即便是这样,每天依旧有人在陆续病倒,人手也逐渐不够用了,官府给再多的银钱,也没人敢来。 病舍外,有重兵把守,只准进,不准出,清江别苑这附近成了整个越阳的重灾区。 诸葛大夫跟在男人身后,自从瘟疫一起,他的眉头便没松开过。 第288章 我们是一家人 “世子爷,我们昨日那副药已经让人煮了分下去了,就是还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一会儿药童会将手札送回来,我们再好好研究一番。” 在病舍内照顾病人的,大多数康健之人,本身并未感染瘟疫。 他们有的是商贩,有的是杂役,有的是伙夫,有的是乞丐,还有的是青楼女子。 有的是为了钱来,有的则是单纯为了贡献自己一份力量,希望能帮助官府早日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帮助越阳渡过难关。 药童和大夫们更是义无反顾不求回报的留在这里,只为了一副药。 每天都有热心人将煮好的饭菜送到病舍来。 赵璟竿俊眉微皱,长腿往外迈去,“有劳先生了,我一会儿会与先生一道阅看手札。” “这算什么劳累的,比起世子爷日夜不辞辛苦的操劳,老夫这点儿心血都不算什么了。”诸葛大夫笑了一记,道,“不过,这病人人数ɯd一直在增加,也不知我们存放的药材还够不够用。” 赵璟竿眉眼间难掩疲倦,“诸葛先生不必忧心,此事,我会来想办法。” 诸葛大夫不是没注意到男人眉眼里的倦意,顿了顿,问,“世子爷,那药,您喝了没有?” “喝了。” 诸葛大夫松了口气,“喝了就好,只是世子爷身子再强健,日日与这些得了瘟疫的病人待在一处,也要多注意才是。” 赵璟竿淡淡颔首,捏了捏眉心,人已经出了病舍。 叶轻迟长身而立,站在病舍外的一棵歪脖子树下,听到声音,往这边看来。 赵璟竿声线很淡,“叶兄。” 叶轻迟道,“唤表哥。” 赵璟竿皱了皱眉。 叶轻迟笑了笑,不开他玩笑,“真是,开个玩笑罢了,这般不高兴做什么。” 赵璟竿没说话,视线往长街尽头看去。 叶轻迟知道他在等什么,转身对诸葛大夫露出个笑,“诸葛大夫身子还好吧?” “好得很,叶大公子可还好啊。”诸葛大夫笑问。 叶轻迟弹了弹衣袖上的一团柳絮,笑道,“还健在。” 大家偶尔会这样调侃对方,谁都知道,现在瘟疫无解,说不定哪天好端端一个人就没了,愁苦是一天,开心也是一天,何苦让自己不爽快呢。 诸葛大夫脚步跟着停下来,夜色无边,天上乌云浓厚,压得人心里如盘踞着重石一般喘不过气。 他抬手解开覆在脸上的厚黑巾,畅快的吸了一口气,“世子爷,舒王殿下那边究竟是怎么想的?” 来了之后就待在府衙里也不出来,瘟疫爆发后,更是连脸也不露了。 早前他一直以为舒王殿下英明神武,乃是最佳的东宫人选。 如今这样一看,这种无能胆小之辈岂能登上高位? 叶轻迟勾起唇角,“只要他不捣乱,倒也不妨事。” 赵璟竿语气淡漠,“嗯。” 算是默认。 大家都快把这位赈灾的舒王殿下给忘了,好在他也只是缩头乌龟一般窝在越阳府衙里,没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幺蛾子,病舍里一大堆事儿,每天源源不断的新病人送来,又有新的尸体被送到乱葬岗焚烧,谁有空搭理他去。 “诸葛先生你先回去休息,我和阿竿在这儿说会儿话就回去。” “外头风冷,两位公子还是要多注意身子。”诸葛大夫谆谆道。 叶轻迟眉眼弯起,“您也是,咱们时间不多了,这药都得靠诸葛先生您带着其他先生一起赶紧研制出来。” “越阳是老夫的故乡,这是老夫应该做的。” 诸葛大夫眼底青黑,重新将黑巾重新蒙在口鼻上,深深看两人一眼。 他活了五十多岁,在这一片儿也不是没经历过瘟疫。 别的上官前来,不管百姓,贪污了朝廷拨款,胡搞一气,将越阳城弄得一团糟,完全没有秩序。 他能活下来,靠得就是运气和自己这一身过硬的医术。 这辈子他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跟镇国公府的世子和数百年豪族叶氏长孙在一块儿共事。 对世子爷和叶大公子的手段当真是佩服不已。 但凡有人敢抢掠妇孺老弱,世子手下的官兵,直接便干净利落的 将那些贼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没人敢再造次,更没人敢仗势欺人,老弱病残得到了官府最好的照顾,方方面面上,世子爷和叶大公子皆已经做到了最佳。 这段时间,大家日日待在一处,天天对着这两张清俊绝伦的绝色面庞,他其实早已经习惯了,可在此刻,在这样宁静的夜色下,他还是觉得这两位发髻有些凌乱的年轻贵人,比那些稳坐在高堂之上,纤尘不染,一身华服的权贵公子们要矜贵得多。 他笑着拱了拱手,转身回了病舍。 “阿竿。”叶轻迟偏过头,看向身侧男人许久没有休息过的侧脸,“我那天不小心碰了那个死了的病人……你……” 赵璟竿只露出半张脸,一双凤眸清冷禁欲,淡淡的看他一眼,“我们是一家人。” 叶轻迟唇角微微一笑,调侃道,“也对,我们是一家人,到时候你应该会替我收尸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