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被飞吹得猎猎作响。 中间木头搭起的高台堆满了百姓送上的,只开在靖海关的长生花。 高台之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影,身上盖着一面代表姜国的黑底银龙王旗。 花影扶疏,周围的人垂头小声呜咽着,似乎是怕打扰了台上的人。 厉慕琛忽然想起来,苏晚宁曾对他说过,南宫家每个人都是这样,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骨灰也要撒在靖海关前。 他脸色一瞬煞白,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迈出沉重的脚步走上高台,伸出的手剧烈颤抖着,缓缓揭开王旗。 第十一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 长风乍起,黑色肃穆军旗伴着白幡在风中飞舞。 厉慕琛揭开王旗,只见台上躺的人,面若缟素,双目轻合,就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再往下,他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他在南境战场上也看过许多横死沙场的尸首,可是,没有哪一具尸首像他现在看到的这般惨烈。 哪怕是已经经过整理了,可依旧惨不忍睹。 万箭穿身而过,最后一滴血也流干,渗进了关外的土地。 厉慕琛不敢相信,可是看到的那张脸,又能依稀辨认出来就是苏晚宁。 他浑身止不住的战栗,喉咙哽咽着轻声唤她:“阿玥,我来了。” 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够回应他。 一阵风吹过,拂起她身上盖着的王旗。 从百年前起,在这里送走过的南宫家将军,世世代代,都如她一般,身盖王旗,千军相送。 死了,留万世美名,可能让天下世子发一声叹的,唯有南宫家幺女苏晚宁。 世人皆知,南宫家百年,多生男丁,好容易生下女儿,大多早夭,平安长大的,也都嫁做人妇。 唯有苏晚宁,还未及笄便跟着父兄上了战场,十五及笄之年便亲统了南宫家军,百战百胜,是万中无一的女中豪杰。 可她死的那年,姜国定文帝十九年秋,她才将将满了十八岁。 从此南宫家无儿郎。 厉慕琛伸手触碰到她的脸颊,如冰一般寒冷,没有一点温度。 他不敢碰她的身体,这具身躯已经损毁得不成看相,好似一碰就会破碎。 她如墨般的长发垂在身侧,依稀能看出当年的女儿态,没有坚毅铁血。 睡着的苏晚宁,眉眼如画,若是生在太平盛世,一定也是个温柔多才的普通女子。 厉慕琛颤抖着,剪下一缕她的发,语气控制不住的哽咽:“阿玥,你说你死后,骨灰也想撒在这靖海关前,我依着你。” “可是,你要记得等我,我还有很多话没有来得及对你说。” 天边连日阴云密布,在此刻飘下一片雪花,刚好落在苏晚宁紧闭的眼睫,久久没有融掉。 许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到时间了,若是错过了,她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厉慕琛红了眼,缓缓俯身,在她眼睫落下一个轻吻,吻掉她眼睫上的雪花。 他睁眼,一滴眼泪落在她眼角,像是她的眼泪。 他在她耳边低喃:“阿玥,你要记得等我,你要记得恨我,你不要,也不能忘了我!”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敲响,号角声震天,让人只感悲凉。 厉慕琛站在高台之下,拿着手里的火把,却只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点燃高台,熊熊烈焰一点点吞没台上人的身影。 整个军营响起哀歌:“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城中万人齐声哀歌,浸透了热血的长生花终年不谢,在靖海关前开得热烈。 姜国的王旗伴着长风漫卷,一点点消弭王旗下的鲜血忠魂。 “轰——”将要燃尽的高台轰然倒塌。 厉慕琛愣愣站在原地,看着烈火将那人在他眼前彻底吞没。 他没有哭,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眼睁睁看着。 这样的结局,其实并不意外,从那一年,他听说苏晚宁要跟着父兄出征的时候,他就料想过,有一天,苏晚宁会死,像无数的南宫家人一样。 而他就在宫里捱着,等着,一方面告诉自己,那个人迟早会死,他是未来接手天下的人,不能为一个死人日夜悬心。 另一方面,他怨她,怨她把自己丢在那座清冷的皇城中,怨她不顾自己的安危要踏上一条不归之路。 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为何不过寻常女子的生活,天下战乱,总有男儿会保家卫国,何至于让她涉险。 他能接受这个早已预想过无数次的结局,可是,在大火燃起的那一刻,他终究还是落了泪,一滴清泪无声无息地湮灭在一片浸满鲜血的土地之上。 第十二章 君王无泪 这一场看似毫无尽头的火,终究是烧灭了。 一方漆盒装着骨灰,仿佛这世界从未有那个人存在过。 厉慕琛抱着骨灰盒,长风拂过他的衣袍,雪花落在他肩头。 他轻轻摩挲着盒面,良久,哽咽出声:“你终于还是抛下我了,明明答应一辈子陪着我的人是你,为什么要食言?” 其实,他并不讨厌苏晚宁,一切不过是爱之深以至于责之切。 他努力欺骗自己,可到头来,也不过是骗了自己的一颗心而已。 说恨,说怨,到了此刻,却终于都敌不过真正失去她的时候,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人死如灯灭,这世上终于再无苏晚宁。 夜色如墨,化不开这深秋的冷。 靖海关内白幡扬动,安静得不寻常,隐隐有低低的哭声自风中传来。 军营主帐中,幽黄的烛火,灯芯爆响了一下,灯火摇曳。 整个营帐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哐铛——”酒坛摔在了地上,碎成一地。 厉慕琛靠坐在塌边,怀中紧紧搂住那只黑漆的骨灰盒:“阿玥,我找人算过了,明日是个好日子,风大,雪也会停,明天……你就自由了。” 明明这些年来,他已经在心头设想了无数遍,有一天苏晚宁会死在战场上,可是她真的死了,所有的设想都崩塌殆尽。 除了难过,就是痛苦。 他真的永远失去她了,这一回,除了恨,他连爱也终于无处寄托。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夜,本宫回去就会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太子妃,过了今夜,本宫就会忘了你,然后爱别人!” 说着,眼角竟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下一滴眼泪来。 厉慕琛红着眼抬手擦掉:“苏晚宁,本宫是太子,是姜国未来的君王,自古君王无泪,你记住,这一辈子,本宫只会为你落一次泪!” 而余生,他会永永远远地记着这个人,恨也好,爱也罢,终归是永远也忘不掉了。 翌日,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终于停了。 整个靖海关,一片白茫茫,银白的雪花覆满了大地,似乎将地上的鲜血和亡魂一一淹没。 天地一片祥和宁静,风中舞动的白幡似乎也没了方向。 关外凌风盛开的长生花,红的,粉的,白的,开得热烈无辜。 厉慕琛站在中间,缓缓打开手中的骨灰盒,里面只是一盒粉末,怎么也让人想不到,他上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她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可是现在,就剩下一捧飞灰。 他从盒子里捏住一捧骨灰,似乎能够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摊开手,一阵风来,飞灰消散,他乌黑的长发也在风中翻飞。 直到最后一捧骨灰在风中消散无踪,他手中的骨灰盒重重掉在地上。 厉慕琛能看见,这满地的长生花瓣上都散落着苏晚宁的骨灰。 苏晚宁同上京城里所有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她不爱富贵牡丹,不喜妖冶红莲,唯一最爱的,便是这苦寒关外四季长盛的长生花。 而如今,她终于如愿,长眠在这一望无际的长生花海中,这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