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此次兖州疫疾实在折腾得不轻,伤了根本,哪怕是华佗在世,恐也只能保她半年无虞啊!” 半年! 谢锦安的脸色一白,似是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在小药谷的时候,他便知道,沈幼宜身体不好,他想着也许是因为当年难产后身子虚,只要好好养着就没有问题。 可是,他从未想过,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不可能!她出身将门,幼时好武,身体底子远比一般女子要好,怎么可能会羸弱至此!”他不相信,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好不容易他看清自己,怎么会…… 老太医只得继续道:“陛下,从脉象上看,沈小姐的病时间长久,最起码也病了五六年了,若早些养着,倒也还能医治,可这病势缠绵日久,到如今,的确无力回天了。” 闻言,谢锦安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转头看见床上安静躺着的沈幼宜,她已经越发消瘦,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她病了五六年……那便是说,她在宫里的那几年便已经病了,可他作为丈夫,却什么都不知道。 一瞬间,一种令人窒息的痛悔如潮水般涌来,让谢锦安心里如被针扎。 她病了,他却总是罚她,罚她跪皇祠,罚她夜晚抄经,罚她在大雨中给赵绣儿下跪…… 一桩桩一件件,谢锦安自己都不敢想自己从前做了什么样的混账事。 他仅仅因为心里一点不平,一点怨愤,便将所有的气出在沈幼宜身上,而沈幼宜就这样默默受着,从来不曾与他多说过一句。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明明他很早以前便发现了,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她越发苍白的脸色,还有当年宫里人常跟他汇报,沈幼宜那些总也吃不完的药。 可他没去在乎,他就想看她痛苦,然后等她熬不住了,来跟自己说一句软话。 他从头到尾,要的不过是她对他低一次头,可这一等,换来的不过是末路穷途。 谢锦安将人都屏退,在沈幼宜床边坐下,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她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紧紧皱着。 他伸手想去抚平,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颤,如今种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连弥补都没有机会。 良久,他后知后觉的感到眼角有丝湿润,抬手才发现是一滴眼泪掉了出来。 谢锦安抹掉那一丝水痕,一向冷峻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悲怆。 他轻抚着沈幼宜的眉眼,喃喃开口:“月儿,余生我再也不罚你了,我们好好过。” 话到最后,只剩了哽咽。 一片漆黑里,沈幼宜却好似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梦里,她是大将军的女儿,从小与一个少年在一起玩耍,后来相爱。 直到有一日,少年奉旨出征,那时敌国凶悍,这一战极为凶险,她日夜忧心,终于忍不住偷跑出门,跟去战场。 只是,她到的晚了,长岭经历了凶险的一战,听说少年带的那一队人马全军覆没。 她不信,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她在上万具尸首之中找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少年。 为了救他,她拖着少年翻过一整座山,将少年留在一间民房前,换上少年的将袍,只身引开追兵。 她逃了一夜,被逼到悬崖边上,为了不被抓,她毅然跳下悬崖,最后心里还惦念着少年是否有人相救…… 幸而,她大难不死,被前来支援的兄长找到,她虽然保住了性命,身体却比从前弱了不少,也撞坏了头,开始不记事。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以命相博,才救少年脱险。 十六岁那年她披嫁衣,嫁给了新皇,做了那少年的皇后。 可她做皇后的那几年,从未有一刻是开心的,她的少年郎,爱上了另一个女子,对她视而不见。 她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可她嫁了他五年才明白,是自己一厢情愿。 后来少年赐死了她唯一贴心的婢女,又赐假药害了自己的母亲,再后来……都不过是一场孽缘。 沈幼宜梦到那一年长春宫一场大火,她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是她自己躺在血水浸染的床上,一遍遍绝望的呻吟…… “不要——”她惊呼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可一睁眼,她看见谢锦安正守在她身边,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月儿,你醒了!” 沈幼宜受了惊一般,慌忙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你放开!” 第三十二章 夜色沉沉,房间里忽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沈幼宜抓着被子,眼神中带有惊恐,她已经分不清,刚刚所见的一切,到底是梦境,还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了。 谢锦安愣了一下,试着去拉沈幼宜的手,可却被她躲开。 “月儿,我是平安啊,你怎么了?” 沈幼宜往床后边缩了缩,与他始终保持着距离。 她看着眼前的人,跟梦中见到的皇帝一模一样,而梦里,那分明是个薄情寡义的皇帝! 他此刻万般柔情,就像是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往里拉。 沈幼宜难受的捂住头,哑着嗓子开口:“你不是平安,不是平安,不是……” 谢锦安没有预料到这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刺激她,只得无奈往后退了退。 “月儿,我知道你身体不舒服,你先好好休息,我叫太医过来看看。” 门被人轻轻关上,沈幼宜这才冷静了下来,脑海里却始终一片乱糟糟的。 很多事,她好像能记起来了,却又好像遥远的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了,沈幼宜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在梦中见到过的陆太医。 所以,那分明不是梦,而是……真的。 陆太医办事一向谨慎,把完脉,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人去准备纸笔,他来写方子。 等到屋里只剩下沈幼宜,他才叹息一声:“娘娘身体大不如前,此时脉象却比从前要好,恐开始回光返照,此事可要微臣告诉老将军一声?” 沈幼宜脸色惨白,无力的摇摇头:“不要叫我娘娘,我不是。你莫告诉父亲,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陆太医便不做打扰,收好东西刚要离开,却又被沈幼宜叫住。 “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皇帝。” 陆太医拱手应下,临出门的那刻,听见沈幼宜低微的一声:“陆太医,辛苦了,多谢。” 这一晚,沈幼宜睡得极不安稳,脑海中总是回荡着从前的事情。 第二日,难得阳光和煦,沈幼宜在院子里晒太阳,正出神,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 她回头,看见谢锦安让人摆下棋盘,笑着问她:“月儿,来陪我下一局吗?” 许是谢锦安实在笑得太过灿烂,让她难以将他与过去的谢锦安相比。 她沉默着应下,棋下到一半,她忽然顿了顿,语气淡淡的:“平安,你为什么会娶我?” 谢锦安停住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傻瓜,因为喜欢你啊。” 阳光簌簌落在他头顶,恍若旧时模样。 沈幼宜有一瞬间晃了神,好一会儿才又问:“那为什么会娶宁嘉皇后?” 谢锦安便说不出话来了,只敷衍道:“月儿,这不是一回事,你总有一天会理解的。” 理解? 她默默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淡漠的出奇,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今晚月色会很好,我下厨,做点你爱吃的。” 没等谢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