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道的一段日子。 拘束衣,镇定剂,电击仪。 我的一切变得破碎,生命在我面前分成了好几段。 每天的日子都像挤泡泡一样,分裂,喷涌,然后聚合。 直到某天,医生说,有人来接我了。 那到底过了多久多久呢。 我坐在拘束椅上,那天我没睡好。 头发乱乱的,我想到底是谁来看我了。 是谁我都要狠狠地攻击他。 结果门打开了,是我记忆里那个被埋藏了一百遍的影子。 是一个,我以为他早就不在这世界的人。 我剧烈地挣扎,死死地盯着他。 穿着西装的邵辞礼叹了口气,对一旁的护士说, 「给她解开吧。」 束缚被解开,我猛地扑向了他,他被我扑得一个踉跄。 我一口咬向了他的肩膀。 我说过,不管是谁来,我都要攻击他的。 那群人上前想把我拉开,被邵辞礼制止住了。 他抬手,搂紧我,一下一下地揉着我的头发。 我的口腔里,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 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漫进他的衣领里。 我听见他的声音。 像我等待了好久好久的春风。 「抱歉。我来晚了。」 以下是我和邵辞礼重逢后的第一次对话。(医院设备记录) 邵辞礼:「你知道你在哪里吗?」 我:「家里。」 邵辞礼:「你在家?」 我:「怎么他一直在叫,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这样哦?」 邵辞礼:「什么一直都这样?」 我:「我,我那时候说,哦。」 邵辞礼:「哦什么?怎么了?」 我:「还是什么,诶,十年就到了。」 我:「十一国庆节,国庆节为什么不放假?」 邵辞礼:「……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我知道。」 邵辞礼:「嗯?我是谁?」 我:「兔子。」 「……」 后面,跟着医生的报告: 患者具有初步接受信息的能力,但逻辑崩塌。 思维过于活跃,无法正常处理信息。 从「十年」跳度到「国庆节」,将对话人身着白衣联想到白色皮毛的「兔子」。 初步诊断为双向情感障碍。 有精神分裂倾向。 …… 这就是邵辞礼接回我时,我的精神状态。 我大概快沦落成一个疯子了。 只有他不嫌弃我。 那时,他的事业其实刚开始有气色,将将能达到和我爸抗衡的状态。 他忙得要在公司中轮转,还要照顾我。 我总是缠着他。 其实蛮可怕的吧,我那时是个疯子啊。 可是,他偏能在我应激时镇定自若地给我理好衣服,然后当着所有人怪异的目光哄我。 后来,我的情况就好一些了。 我开始恢复记忆,变得冷静。 而恢复记忆带给我的—— 就是永无止境的抑郁。 那时,我跟邵辞礼结婚了。 是有一天我发疯哭闹着要跟他结婚,他就答应了。 真带我去了民政局领结婚证。 挺草率的,而且那时候身边的人都觉得他为了一个疯子不值得。 而且,说实话,我真的不是很乖。 我对别人属于蛮冷静的,对他,却总是控制不住发脾气。 有可能是……他总是容忍我吧。 我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医生诊断是重度抑郁。 后来,我跟邵辞礼说,我要做 MECT 治疗。 MECT 治疗又叫多参数监测改良抽搐治疗,是利用脉冲电刺激促进脑部代谢重新达到平衡状态的一种疗法。 在抑郁症等精神疾病上都有显著疗效。 代价是,刺激大脑后,很容易使患者的记忆力下降。 我仍旧记得那天,我跟邵辞礼说我要做 MECT 后,他对我的苦笑。 他苦笑着问我: 「你就这么舍得把我忘记啊。」 「……」 看,我又要抛弃他抛弃一次了。 可是,他依旧为我联系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 后来,我参加了这项治疗。 住了三个月院,做了十二次。 对以往的记忆确实会有所下降,很多事情我开始记不太清了。 甚至开始想象莫须有的东西填补我的空缺。 比如,觉得我和我爸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比如,想象出我和邵辞礼曾在高中有一段美好的恋爱。 比如,彻底忘记自己恶心的身世。 这个疗法带给我的好处,就是我开始活得比较轻松。 坏处是……一旦发现身边事和我的记忆不一样,我就会发疯。(这是后来邵辞礼告诉我的。) 我的记忆是零碎的,所有人都得按我想象中来。 比如,我想象中邵辞礼是个坏蛋,他就得扮成坏蛋。(虽然我感觉他也乐在其中。) 而且,我的时间观也出现了问题。 比如我以为我才 25 岁,事实上,我已经 32 岁了。 比如,我国早已废除立即执行死刑的政策,我爸之所以最近才执行,就是因为各项审核才完毕。 邵辞礼已经收购我爸的公司很久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一个即将崩坏的丝线上运转。 直到我后妈的到来。 她又让我回想起了一切。 好不容易建起的云上阁楼,土崩瓦解。 15 就像是一把把刀子,又重新凌迟在我的身上。 那些疼痛的回忆是如此真实。 真实到我几近疯魔,坐在座椅上时,我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这样,反倒引得面前的女人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难过吗?难过就对了。」 「凭什么就只有我遭受这样的折磨?你这个小畜生也要遭受!」 「我也活得很苦啊!自己的丈夫居然和女儿生下一个孩子,还瞒了我这么久?!」 「我的痛苦不比你少!但是凭什么你不用承受呢?」 黑色的光影落在我面前,女人念叨着手舞足蹈。 捆着我的麻绳怎么也松不开,我剧烈地挣扎, 可突然间女人不笑了,转而掏出一把无比尖利的小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因为,有人来了。 邵辞礼是逆着光的,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他知不知道他的领带乱了,差点背到身后? 「你别再靠近了。」 女人抱住我,把刀牢牢地贴在我的脖颈上。 邵辞礼缓缓举起了手。 「你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还算平静,好像他的出现,就自带一股安抚我的力量。 「我都告诉你不要再靠近了!」 女人立马变得激动起来,拿刀指着他挥舞。 「你,你……」 「你拿个什么锁把自己给锁住!!别过来!」 我突然发现,女人好像比想象中更害怕邵辞礼。 邵辞礼垂下眼,环顾四周。 「这里可没什么锁链……」 「要不这样……」 邵辞礼从怀里掏出一个明晃晃的东西, 我和女人皆是一惊。 下一秒,他就已经举起刀, 然后将自己的手掌狠狠地钉在了一旁的木桌子上。 鲜血顺着褐色的木桌淌下。 他愣是眉毛都没松一下。 反倒是女人惊声尖叫了起来。 邵辞礼叹了口气,将自己完好的另一只手抬起来。 「好了,我动不了了,现在我们可以谈判了吗?」 「……」 我甚至能感受到女人握着刀柄的手在抖。 很明显。 这场谈判,更疯的人,占据了上风。 更疯的人是邵辞礼。 女人的底气已然没有往日充足。 「我要你将陆和忠保释出来。」 陆和忠就是我爸,算起来的话,今天应该是他执行死刑的日子。 怪不得,女人要选择在今天绑我。 可是,她不应该恨透陆和忠了吗? 很明显,邵辞礼有跟我一样的疑问。 「陆和忠?他今天就要执行死刑了。」 「我跟他可不一样,我又不是什么法外狂徒。」 这么一说,女人反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