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走至她面前,低声道:“从今以后你不得以仵作自居,跟本司回去。” 陆芷嫣心不觉一紧。 她缓缓起身,跟着薄廷走出大牢,眼底却是一片空无。 微晃的马车中,一阵默然。 陆芷嫣见薄廷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忍不住问:“我父真是自缢吗?” 她不信,昨日她才去看过父亲,他还安慰她。 他说自己一切都好,很快就能出去和她团聚。 薄廷目光骤冷:“你如今是永昌郡主,本司之妻,不再是牢头之女,最好谨记!” 似责似警的话让陆芷嫣心尖一颤。 她本是一个被牢头收养的孤女,自幼在牢房里长大,自学了仵作知识。 但她真实身份却是前太子的女儿。 二十二年前,前太子裕文被诬陷造反,皇上一怒之下诛了太子九族。 而陆芷嫣刚出生,还未纳入玉牒。 太子妃不忍幼女受牵连,将她托付给时任太子府侍卫的牢头。 牢头可怜陆芷嫣襁褓中就遭此横祸,便偷偷带着她逃出府。 直到一年前太子被平反,皇上悔不当初,陆芷嫣被寻回,一下成为了最受宠的太孙女。 更是魏国唯一一个皇上亲封的永昌郡主! 陆芷嫣想着这一年中突来的变故,喉间发涩,一字也说不出。 若可以选,她宁愿做个平凡人,陪父亲安享晚年,了此一世…… 片刻后,马车停在提刑官府外。 薄廷揭开车帘,欲下车,忽觉衣袖被轻轻扯住。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是魏国提刑官,管一方生杀大权,更莫愧于心。”陆芷嫣沉声劝着。 薄廷眸光一暗,不以为意。 他抽回衣袖,冷嗤道:“本司若如你这般妇人慈悲,如何坐上现在的官位?” 话毕,他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陆芷嫣怔怔望着那背影,抬起的手不由僵住。 此刻她才恍然想起,薄廷早已不是六年前那个一县小官了。 “夫人,咱们回府吗?” 小厮的询问将陆芷嫣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忍着心底的刺痛,摇摇头:“不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说完,她下了马车,让随行的人先回府,独自一人走在繁华的京城。 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作坊等随着路四处延伸,两旁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吆喝的小商贩。 这里远比家乡凉州热闹。 陆芷嫣不由忆起薄廷初任京官时。 他带着她和父亲一起来京城,那时自己还不是什么永昌郡主。 而薄廷也不是提刑官。 她眼眶酸涩,薄廷曾对她说:“往后,我唯你一人,不离不弃。” 然而这些全随着岁月的蹉跎成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时至薄暮。 陆芷嫣落寞回府,府内小厮说父亲的尸首已收葬。 但她心中的石头并未落下。 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去祭拜的。 冬夜瑟瑟,红烛已燃尽。 薄廷还未回府。 陆芷嫣站在孤寂的院内,眺望着凉州故土方向。 似是在追忆,又似在等一个不归人。 直至卯时,一身酒气与戾气的薄廷才摇摇晃晃地走进院子。 眼眶泛红的陆芷嫣眸光微暗,却没有说什么。 她正要伺候薄廷歇下,却见他眼神迷离地唤了一声:“萧颜!” 第二章 面圣 萧颜,有魏国第一才女之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众多王侯公子心中的伊人。 然而,上月初八,萧颜已被皇上纳入后宫,封了贵妃! 陆芷嫣心底微颤,佯装没有听见,扶着薄廷躺下。 残烛摇曳了两下彻底熄灭,点点冷意渐渐入骨。 陆芷嫣躺在薄廷身边,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心里甚是寒凉。 翌日。 天色微亮。 陆芷嫣早早将朝服准备好,正要伺候薄廷穿衣,却被他推开了。 “以后让下人伺候就可。”薄廷淡淡道。 闻言,陆芷嫣僵硬地将朝服递给一旁的丫鬟,转身欲离去。 “今后多学琴棋书画或礼节,不要再摆弄你那些破铜烂铁。” 一句话犹如一根烧红的铁钉刺进她心里。 陆芷嫣愣了愣,不觉想起薄廷昨晚叫着萧颜的名字。 她默默点头,目送薄廷出府后,才回到房间。 桌上摆着曾经作为仵作时用及的器具,陆芷嫣伸出手,细细抚摸着。 她眼底染上一层水雾,心口更是闷的紧。 薄廷曾说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因为她手持砭镰,虽身染污秽,却能替冤死之人讨个公道,是含仁怀义。 可现在她明显感觉到薄廷已经开始厌恶她做仵作了。 不然怎会提出让她给父亲验尸,是最后一次! 陆芷嫣轻叹了一口气,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待心绪微微平静后,将那些器具放入尘封的盒子中。 此举亦如将自己的心一并封层起来。 这时,一丫鬟来禀:“夫人,赵公公来传皇上口谕,传您入宫。” 陆芷嫣听罢,点点头。 皇宫,养心殿。 两鬓斑白的老皇帝接过青葱玉指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 已为丽贵妃的萧颜坐在皇上身旁,轻摇团扇。 “参见皇上、贵妃。”陆芷嫣微躬身子,朝他们做了个揖。 见她笨拙的行礼方式,萧颜眼底划过一丝轻蔑。 陆芷嫣自小在宫外长大,自然是不懂得宫中的规矩。 皇上却笑弯了眉眼:“婉婉,快来让皇爷爷瞧瞧。” 陆芷嫣小心翼翼上前,谦卑恭敬。 “朕听说陆典仪的事了。”皇上语重心长道,“你也莫要悲伤,他私吞钱粮,罪该至死,畏罪自杀已是便宜他了!” 闻言,陆芷嫣低下了头,没敢反驳。 陆典仪是她养父,皇上念养父救了她一命,封了个有名无实的七品典仪闲职给他。 而她知道养父是不会做私吞钱粮的事。 只是现在她无法分辩。 一旁,丽贵妃萧颜忽然开口:“皇上,正所谓穷山恶水多刁民,婉婉养父做出此等事,也无甚稀奇。” 陆芷嫣眸色一沉,紧紧攥着拳。 父亲一生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却不想在死后遭到如此诽谤! 皇上显然听出萧颜话不对味,瞪了她一眼:“你先下去。” 萧颜手一顿,眼带不甘地行礼告退。 殿内只剩下爷孙两人。 陆芷嫣坐在一旁陪皇上说话,听他再次提起二十二年前太子府的灭门惨案。 皇上或许真的已经年老,每每提及此事,眼泪斑驳。 他拉着陆芷嫣的手,眼中满是悔恨:“朕这一生就太子一子,朕悔啊!” 陆芷嫣不言,只是心头微微一窒。 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守在皇上身旁。 直至日落。 陪皇上用过了晚膳,陆芷嫣才跪安离开。 途径御花园,她无意看了眼园内盛开的海棠,却见两道身影立在石墙之后。 她眼神一怔,眼尾霎时染上几丝红意。 第三章 诉求 一袭暗彤色朝服的薄廷,清俊如云中鹤。 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丽贵妃萧颜。 他们身份悬殊,却在落日余晖中般配如一对璧人。 陆芷嫣只觉腿如扎了根般动弹不得,呼吸都随之一窒。 园内空阔,薄廷和萧颜也看到了她。 薄廷眸色一怔,正要上前,却见陆芷嫣转身快步离开了。 当晚。 红烛才换了一次,薄廷就回了府。 他直奔入房,竟见陆芷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花绷子和针线,认真地绣花。 薄廷抿抿唇,走过去。 他将一个首饰盒置于她面前:“想着很久没有送你礼物,打开看看,可喜欢?” 闻言,陆芷嫣目光落在那木盒上。 暗红色的盒面雕着花纹,又以金丝镶嵌于内。 一肘长短,不看其中,便也可知这有多贵重。 陆芷嫣微垂眼眸,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这六年,薄廷送给她的东西越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