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茨殇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刚放到嘴边,叶怀宇朝他伸了手。 他又只得给叶怀宇递了一根。 深深吸了一口烟以后,叶怀宇才问:“我姐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夏医生不是说有好转吗?可我怎么看她的举动都不太对?” 在一片吞云吐雾里,墨茨殇的眼眸变得晨沉:“她不会寻死,只是心里老了很多。” “什么意思?”叶怀宇眼神一紧。 墨茨殇仰头,看见天上月亮探出了半个头,有些发愣。 他顿了顿:“她不会计较了,什么也不想计较了。”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计较些什么,牵挂些什么。 名利,情爱,亲朋都是可以计较的,但要是什么都不计较了,那活着的意义就是等待死亡。 是比求死更大的绝望,却又是一种最平静告别的方式。 人在受到伤害以后,都是会自动进行自我保护的,人会本能地把一切有机会伤害自己的事物排除出去。 而沈子芊的自我保护,就是在心里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 墨茨殇用一种很平淡的口吻道:“如果从前,我死了,她会难过痛苦,那么现在,我死了,她心里甚至不会感觉到痛苦。因为大脑接收不到这种情感。” 一切都是相对的,大脑神经的萎缩会让她感受不到太强烈的情绪,除了痛苦还有幸福。 第三十四章 这辈子注定这样 过了两天,就是端午了。 因为之前便跟叶家父母约好了,今天大家要一起在家里吃顿饭,叶怀宇给自己休假了两天,墨茨殇一大早推着沈子芊去菜市场买菜。 多去了两次菜市场以后,墨茨殇倒是轻车熟路了。 只是每次去,镇上的人都对这个俊美的男人和轮椅上的女人有着极大的好奇。 “小姑娘,那是你老公吗?”市场的大妈总是爱八卦两句,往墨茨殇的方向看了两眼就问她。 这段时间来,沈子芊倒是很喜欢这个小镇。 因为哪怕她坐着轮椅,也不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当然了,她也并不介意别人的指指点点。 她淡淡摇头:“不是。” 大妈倒是吃了一惊:“这个人一年前搬来我们镇上,我们就每天都能看见他推着你白天散步,晚上吹风的,大伙都料着你肯定是他的妻子才对你这么上心呢!” 她不怎么爱答话,就听见大妈聊家常一样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大致就是,那时候她还是个植物人的时候,墨茨殇天天照顾她,形影不离。 她没醒过来之前,墨茨殇除了带她出去散步,几乎是不出门,也不见人,活得十分孤僻。 其实,墨茨殇是个很擅长交际的人,她没办法想象,陪着一个植物人在一间房子里过着自己的生活该有多孤独,该有多绝望。 她对过去昏睡的三年虽然没有什么知觉,但是偶尔她也是能感知到外界的。 她看着墨茨殇在前面挑鱼的样子,不免有些感叹,岁月真的催人老。 只是她和墨茨殇都不是老的样貌,而是心。 “走吧,今天菜市场有鸽子,我买了一只,据说炖汤很补身子!”墨茨殇提着一大袋子走上前。 沈子芊熟练地接过菜,放到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让墨茨殇推着她回家。 回家的路上,清风阵阵,太阳也在海平面上探出了半个头。 她迎着风忽然问:“墨茨殇,你每天陪着我,不无聊吗?你好像很久没有跟你以前的朋友见过了。” 她感受到,墨茨殇缓缓放慢了脚步。 其实这三年来他都感觉自己要疯了,除了给助理打电话料理一些公司的事情,他就是在跟一个植物人说话。 没有朋友倾诉,没有人安慰,天知道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所以这也是后来,他一度想着,要不抱着沈子芊一起死了。 可是,现在沈子芊醒过来了,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所以他只是声音低沉地说了句:“你别赶我走,我不想走。” 沈子芊讷讷没有再说话,可是,她这辈子注定就这样了,而墨茨殇正是大好年华,意气风发的时候。 她是一棵古树了,只能偏居一地,而墨茨殇是只大鹏,总该要展翅高飞的。 就像叶怀宇一样,她和叶怀宇是亲人,但是叶怀宇也不能为了她不去工作,一直守在她身边,浪费了这大好的年华。 菜市场离他们住的地方不是很远,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 “姐!”远远地,叶怀宇就站在门口在叫她。 沈子芊抬眼看过去,正好叶家父母刚停了车,已经到门口了。 她淡淡笑着,实际上,她感受不到有很快乐,但心里是满足的。 第三十五章 一点也不觉得苦 其实现在也不过才七点多,好在现在是夏天,天亮得早。 叶夫人见到沈子芊,脸上高兴得都快要流泪了。 “苏苏啊,本来我是没打算跟你妈……啊,不,你叶阿姨来这么早的,可是啊,平时她又不敢来看你,怕你觉得吵,一大早她耐不住了就来得早了些。”叶先生说话声音很醇厚。 沈子芊坐在轮椅上,什么也不方便,只能一笑,让二老进去再说。 本来三人住的屋子,突然多了两个人就热闹了许多。 叶怀宇在这里自然是全然不把自己当客人的,提着她腿上的菜就进了厨房。 墨茨殇给二老泡了茶,便也去了厨房帮忙。 二老在院子里跟沈子芊说说话,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在回廊上喝喝茶。 看似很圆满的一幕,可沈子芊知道,墨茨殇是这里面最孤独的那个人。 不管是叶家父母还是叶怀宇都没拿他当一家人,而他之所以在这里,只是为了陪着她。 她不免觉得有些心酸,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何必这样呢? “苏苏,最近这阵子我跟你叶叔叔打听了很多国外的康健医生,有个外国医生说是很擅长治腿,你想不想去看看?”叶夫人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实际上,沈子芊并不知道叶家是个什么来头,只是从叶怀宇上次拿给她的那张银行卡看,叶家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她下意识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淡淡笑了笑:“我考虑考虑吧,我的情况,能恢复的几率很小。” 叶夫人顺着她的目光往里看,不由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放心不下傅先生?” 提起墨茨殇,沈子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她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前两天,她问过墨茨殇。 如果有一天她跟着叶怀宇回家了,那他怎么办? 他说,如果你离开了,那么他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