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她是妹妹。」 「凝漪很好。你们已经一同走过十七年,过一辈子也不难。何况,凝漪喜欢你。」 「我不爱她。」傅霁琛的声音笃定磁沉。 果盘被扫落摔碎。伴随一块碎片溅到我的脚边,他母亲变得歇斯底里,「李南舒什么家庭你不清楚么?她爸是劳改犯,她泡在外面那堆臭鱼烂虾里长大。傅霁琛,你以为你能做你自己?偌大的傅氏集团,外面多少媒体和对家翘首以盼这样惊天丑闻。」 他倏尔一笑,「说到底,不过是沈凝漪有个好爸爸。」 「不就是要我以后娶沈凝漪?」 他们以最凌厉的口吻质问对方,可是折辱的却明明是我。可我的手里甚至没有一个物件能够摔落在地上以让人察觉我还在原地。 傅霁琛不爱我。他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把这句话说了出来,连争取的余地也没给我留。 我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佯装什么都没听见,并且做了一个人生最后悔的决定。 我给李南舒发信息约她见面。 我的家庭破碎,始于我最痛恶的、我父亲的第三者、第四者,可不知不觉我也成为了她和傅霁琛的之间横亘的阻碍。 我不能接受被视作那样的女人,我想告诉她这一切并非我意。 可我到的时候,她不止一个人。 她娉婷而立,身后站着两个纹着花臂、穿工字背心的小混混,画面诡异而和谐。 他们来攀扯我的时候,李南舒说,「只是拍几张照片给傅家人,不要害怕,凝漪。」 我还没有来得及尖叫,迎面就挨了一耳光。瞬间我的右脸剧痛无比,随即双眼模糊、耳朵轰鸣。鼻腔涌出热流的时候,我第一反应竟然是伸手去擦。他们捂住我的嘴巴,把我拖行了十余米,和地面接触的皮肤被沙砾剥开刮破,将我如垃圾一样塞进了面包车后座。关上门前朝我啐了一口痰,一人摁住我的嘴,用脚狠狠踢着我的肚子。 在面包车里,我低声下气请求他们放过我,隔着车玻璃我又撕心裂肺的质问她为什么。 他们扯住我的头发,一下又一下拽着我的头撞着车门,扯开我的衣领把手探了进去,用力啃咬我的五官,然后掀起已经划破损坏的裙子,最后扯下我的衣裤。 我尖叫、挣扎长达五分钟,就已然精疲力竭任人鱼肉。 他们拉下自己的裤拉链,拿出那个物什,在哄笑中将腥臭的尿液灌浇在我的脸和颈,即便我咬紧牙关绝不张开嘴,我也还是想得起人体尿液的味道。 鬣狗抢食一般的,他们为谁先谁后争执。 李南舒原本倚靠到车门框,想亲眼见证这场筵席,然而两个小混混看见她的脸,对望后一拍即合,「一个兄弟才一千块钱就冒这么大风险,到嘴的肉还不够分的,让她陪着玩呗。」 她被其中一个人拖拽到巷子深处。未久,她的尖声哭嚎归于沉寂。如果说一个人的精神可以死亡,那么我已经湮灭在噩梦般的十七岁。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绝境里产生了看见傅霁琛的幻相,我奋力脱开束缚用尽全身力气拍击车窗,脚胡乱竭力的踢打,用毕生最大的音量尖声呐喊,「傅霁琛!」 那个人慌忙摸索车钥匙想要发动逃离,但是钥匙掖在他刚褪到膝盖的裤包里,他像一只猴子挠痒似的在身上摸索了半天。 傅霁琛挡在车前怒斥开门,将车窗玻璃砸碎。
他是破开我晦暗的一束天光。 即使许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起他抱着我的感觉。我衣衫上的鲜血污秽,我的战栗和惊慌,都似乎因为他的到来消失殆尽。他着急的喊着我的名字,「不要睡,凝漪。」 我张开嘴巴,吐出一颗碎牙,我想说话,让他去救李南舒,但是我没有用的昏厥过去。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李南舒。 她的尸体被分成了许多份,沉到了邻市一条河流的上游。 她的遗物里,碎裂的手机屏幕显示着最后的信息: -李老师,我想约你见一面。 -是因为霁琛的事情吗?凝漪其实喜欢霁琛,对不对? -我喜欢。但有的话我还是想当面和你说。请见我一面。 真可惜啊,李南舒死了。她成了完美受害者。她自此有了长久的,不被指责并为人深信的权利。 四 我从混沌醒来,一旁的傅霁琛已经熬红了眼睛。 我想扑进他怀里,一如十七年里受委屈的每一次。可是他抽离起身,眉宇如同深黯远山,一双乌黑鎏金的眼里没有半点温度。 「为什么要约她在那里见面?」他问,却似乎没有想要我的回答,「你是个疯子,沈凝漪。」 我看着傅霁琛,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去理解他所说出的每一个字,他痛苦的表情让我觉得好笑。我扯动嘴角的疮疤,「她咎由自取。」 他凝望我的眼睛,最后一次对我温言细语,「是你找的人,对不对?」 我没办法继续强颜。我说,滚。 那个年头天网工程尚未普及到大街小巷,两个犯罪嫌疑人业已逃窜不知所踪。 李南舒的死,似乎只能由他傅霁琛就在心里给我判死刑。 漫长的一生里,傅霁琛从他的二十二岁就已开始憎恶我。 后来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傅霁琛。 直到傅氏集团的宴会,父亲受邀出席为「优秀企业」颁奖,他在外人面前,是没有任何女伴的,于是由我跟随他一同前去。 傅霁琛穿着定制的炭灰色西装和一尘不染的埃及棉白村衫,清冷而寡淡的立在灯火阑珊处。 我隔着跃跃欲试的莺莺燕燕与他对望,随即别开眼睛。 傅霁琛中途离场,他母亲让我到二楼的休息室给他送外套,我提起裙摆,踩在铺满红毯的旋梯,然后敲响门。 我被傅霁琛拽进去。 房间内只开了一盏夜灯,他佩银色腕表的左手撑着门,挽袖的白衬衫露出的手背润白,隐隐可见暴戾的血管青筋。 他湿漉的额发正往脸与颈滴坠水珠,一双黑沉的眼就这样紧盯着我。我不大习惯他这样的眼神,隔着几个月的生疏,佯装打趣,「吃错药了?」 「嗯。」他从鼻腔里呼出的热气钻到我的脖颈,我稍微拉开一点距离,才意识到他说的大概是真话。 他突然一揽,将我抱在怀里,他的声音低哑缱绻,「南舒。」 他很沉,我搀扶着他几乎被快压垮。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终于看清是我,恢复了一丝清明,竭力压抑着不均匀的喘息,「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