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我不晓得,对于一个帝王来说,一点金银玉器、一池子泉水、几张兽皮,实在太廉价不过。 萧承睿真心爱的,其实是孟婉秋。 他会在她脚冷的时候,解了衣服,把她一双冰凉的小脚揣进怀里,亲自用体温慢慢地暖。 孟婉秋宫里,粗糙又简陋的那个门帘,其实是萧承睿亲手做的。 像这样的事情,他一次也没有为我做过。 我只是萧承睿用来给孟婉秋挡刀的靶子,他越装作爱我,孟婉秋就越安全。 那天在猎场,我同孟婉秋同时被挟持,我被五花大绑,站在人群最前面。 所有人都觉得,用得宠的我来威胁萧承睿,显然更有分量。 可是萧承睿急红了眼,嘴里喊的是孟婉秋的名字。 听到萧承睿情急之下的真心话,用刀胁迫我的那个黑衣人没忍住,颇为同情地瞧了我一眼。 后来的我常常回想,总觉得我唐笑笑的一生,其实在猎场那天就已经结束了。 这些年,我在后宫跟这个斗跟那个斗,茶里被人下过毒、靴子里被人藏过针。 而不受宠的孟婉秋,与世无争,过得平平稳稳。 原来……我只是个靶子啊…… 他们都说我疯了,我贵为贵妃,却没有人愿意到我宫里来伺候。 朱雀宫里的檀香燃得太浓,闻着总有一股呛鼻子味。 我拿把匕首抵在个小太监脖子上,恶狠狠地道:「说你爱我。」 那小太监颤颤巍巍,抖成一团:「娘娘,您饶过奴才吧。」 匕首又逼近脖子一寸,我手中的力道更重,渐渐有血色弥漫出来。 「你说啊!说你爱我!」 「奴才……奴才爱娘娘。」 「不是奴才,你要自称朕,你要说朕爱你!」 小太监仓皇着跪下去,哭叫道:「娘娘,您还是杀了奴才吧,这话……奴才死了也不敢说啊!」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太监,个子矮了些,眼睛没有那个人好看,身上也没有我熟悉的龙涎香味。 对……他不是那个人,萧承睿不会在这里,他应该在芙蓉阁陪着孟婉秋才对。 发现萧承睿其实爱的是孟婉秋后,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戏文里常常唱,说情爱里,有什么青梅竹马、先来后到,我与萧承睿,年少相识,什么都占了。
本朝善武,我幼时被战马惊过,素来最怕骑马,我阿爹觉得,他戎马一生,平日最对不住家人,不会骑马便不会吧,家里就这一个姑娘,只管宠着便是。 是以我将军府出身,一不会骑马,二不会握弓箭。可是京城里有几家小姐平日与我不对付。有一回,书院里的击踘,不晓得谁替我将名字报了上去,我不想没了将军府的名声,只好硬着头皮散学后去马场偷练。 我吓得脸色惨白的时候,萧承睿打马而过,他闲闲地勒住缰绳,嘴里含着草根,顶着一头烈日,同我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像这样揪着马鬃,它非把你摔下去不可,你过来,我教你。」 后来我还是输了那场击踘,一个人躲在马场后面的麦垛里哭,萧承睿找到我,也不管我丑得不成样子,硬拖着我去街上吃了一碗馄饨,馄饨吃完了,眼泪也止住了,萧承睿就看着我笑:「左不过一场击踘,竟也值当哭成这样,下次我亲自帮你赢回来,笑笑就应该笑起来才好看。」 我就这样爱上了他,还拜托阿爹,朝堂之上,多帮帮萧承睿。 再后来,皇后娘娘的母族,孟家,寻回了流落在外的小女儿。 太子妃之位,自然是留给自己家的侄女最放心,皇后娘娘开始安排他们见面。 我还记得他们初见的那天,萧承睿气急败坏地到我这里喝茶。 盛夏三伏天,我用荷叶露水煮的凉茶,他一口气喝了三大壶。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如此不知礼数,满嘴歪礼!笑笑,你不知道,她居然跟我说什么一夫一妻,还说什么天下人人平等,让我和她屋里的丫鬟坐一处吃饭! 「母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惦记着她们孟家为后的荣耀,偏要把孟婉秋指给我做太子妃,瞧瞧她那样,有一丝半点母仪天下的样子吗? "笑笑,且委屈你了,等我一登基,立马封你做皇后,到时候,我才不管母后的命令。 那时候我用丝帕擦掉萧承睿额角上的汗珠,体贴道:「只要殿下心在笑笑这里,便是以后只做个贴身伺候你的宫女,我也愿意的。」 我是将军府的嫡女,满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子弟任我挑。 可我只喜欢萧承睿,为了陪他在波云诡谲的皇宫里做伴,只被一顶小轿抬着,便嫁给了他,连身大红色衣裳也没能穿。 十里红妆啊……那是属于太子妃孟婉秋的。 因为太子要陪太子妃,我的洞房花烛夜是自己点着灯熬过去的。 我那么艳羡的东西,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她说什么婚姻自由,要冲破樊笼,尤其厌恶紫禁城的规矩。 孟婉秋逃了很多次婚,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和萧承睿拜了天地。 我真讨厌她这样的人,我视若珍宝的,被她毫不费力地夺去,还要弃如敝屣。 我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看上眼的,只知道萧承睿越来越欣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