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着眉头,总觉得这段话在哪听过。 好像,是很小的时候,一个小男孩对我说过。 那时大祈发生洪灾,粮价飞涨,许多百姓吃不上饭。 而外地的灾民为了求生路,纷纷涌进京城,街道上每天都能看见尸体。 沈家有不少存粮,可对成百上千的灾民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父亲支了粥棚布施,粥越煮越稀,最后一锅粥里只有一把米,看上去像清水一般。 我喝着清粥时,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块绿豆糕,清甜的香味,顿时引得我口水直流。 我拿一碗清粥换了绿豆糕,而后将绿豆糕掰碎,扔进了锅里。 灾民众多,粥不够分,只能紧着孩子。 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狼吞虎咽,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回味着那一丝丝甜。 我与男孩坐在一旁,他静静地看着我流口水。 锅里的汤水被刮得一滴不剩,我最终也没能尝到绿豆糕。 直到分别时,男孩对我说,他以后会为我种最大的地,种最多的粮食,做吃不完的绿豆糕。 他坐在华丽的马车里,表情认真严肃。 我说:「我会成为大祈最厉害的女商人,赚最多的钱,把你的地和绿豆糕全买走!」 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男孩重叠在一起,虽然很是违和,但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他一直将儿时的承诺记在心里,我心中感动,同时又有几分肝疼。 合着您老败家还是为了我? 想到那些打了水漂的银子,我不仅肝疼,肉更疼。 作为整个大祈未来最厉害的女商,我平生最恨三件事:一,亏钱;二,亏钱;三,还是亏钱。 看了一眼明王的脸,我又默默叹气:罢了,这点钱还是亏得起的。 11 山顶的风光最好,百亩杏林,千亩良田,尽收眼底。 游人络绎不绝,我心花怒放。十两,二十两,三十两……这么一会儿,便有数百两银子的进账。 此举亦是学习江南玥姑娘的做法,想进山,得先给钱。 山下的护卫是明王特意派来的,就差直接告诉所有人,我是他罩着的,不怕有人不给钱。 他虽然没钱,地位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怕得罪人。 在凉亭小坐,明王脸上的笑意就没淡下去过。 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 「怀妆,你觉得我如何?」 他的眼睛像是一泓清泉,山间的风吹过,吹出层层涟漪。 目光扫过他的下颌,我咽了咽口水,正要开口,却被人打断。 「王爷?参见王爷。」 一群贵公子乌泱泱地挤到凉亭外,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我默不做声,静静地看着明王的脸色由红转黑。 那群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 聊了许久,有一公子道:「元兄昨日喜得贵女,今日就在此地遇上王爷,也是难得的缘分,不如请王爷赐一佳名?」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有人扯着说话那人的衣袖,示意他闭嘴。 元毅辰脸色僵硬,却不得不站出来,「王爷一字千金,下官不敢奢求。」 「绿豆。」明王面无表情,「两千金,记得送到我府上。」 所以,元毅辰的女儿……叫元绿豆? 居然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元毅辰咬着牙,拱手道:「谢王爷赐名。」 为了打破诡异的氛围,有人闭着眼睛夸赞:「绿,乃是希望之色,豆,意为种豆得豆,有付出就有收获,绿豆真乃绝佳好名。」 原来还可以这么解释,我忍不住投去赞许的目光。 下一届的文状元不是你,我第一个不服。 明王冷冷地一瞥,就差把不耐烦写在脸上。 这下傻子也知道该走了。 「王爷,在下告退。」 「王爷,在下告退。」 「王爷王妃,在下告退。」 他身旁的人猛地捂住他的嘴,见明王没有说话,这才赶忙拉他离开,低声训斥:「你个傻子,王爷还没娶亲!」 那人憨憨地道:「我刚来京城,不知道啊……不过王爷和那姑娘真的很般配呀。」 我默默扶额,这悄悄话说得一点也不悄悄。 明王低头整理衣襟,但我分明地看到,他在偷笑! 最后只剩元毅辰没有离去,短短两个月,他沧桑了不少,半旧的衣裳还是我在元府时为他定制的。 他根基不深,老夫人又过惯了奢侈的生活,听说自我走后,她也没有收敛。 就那点家底,不知能奢侈到几时。 「王爷,下官觉得有必要提醒您,您身边的女人是下官的弃妇,为人张狂,奢靡成性。」他恨恨道:「您身份尊贵,千万不要为了个弃妇污了自己的名声。」 仔细想来,他说的也不算错。 我确实不够低调,还成过婚。除了美貌和钱,我竟一无所有。 明王这样的男子不是我该肖想的。 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温度,我转头一看,一只大手握住了我的小手。 「你瞎,本王可不瞎。」冷冽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我才发现,原来他也有气势逼人的时候。 「本王已向皇兄请旨,求娶怀妆。下次再见,她便是大祈最尊贵的王妃。」明王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 我还没回过神,刚才发生了什么? 掌心的温度是那样真切,我微微挣扎,又被更大的力气攥住。 「王爷,你走错路了。」 他这才停下,闷闷地道:「我叫傅景明。」 我自然知道你叫傅景明,可你告诉我,我也不敢喊啊。 「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你了。」 他开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原来,他三年前去沈家,不是为了合作卖布,而是向我爹提亲。 我爹提出要求,若是他真的能在苦寒之地开起绸缎庄,便将我嫁给他。 这分明就是婉拒,可他就当听不懂,当真去了,结果没想到,他在西北听到了我的婚讯。 他匆忙跑回京城,赶在大婚当日让陛下派元毅辰前往边疆。 「谢柔也是你安排的?」 「他们本就郎有情,妾有意,我只是推波助澜。」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元毅辰此人表面上正派,实则自私自利,全无半分承安公的风骨。」 我深以为然。 当时我老爹看中他,多半是觉得承安公那样的人物,必定虎父无犬子。可哪知,元毅辰完全长成了他母亲的样子。 「所以,你愿意当我的王妃吗?」 他目光灼灼,俊美无俦的脸上写满诚恳,仿佛只要拒绝了他,我就是罪大恶极的歹人。 而我心地善良,自然不能当歹人。 我嘴角上扬,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继续之前的话:「我觉得你……甚好。」 他的笑意还未绽开,我又泼上一盆冷水:「不过,西北的绸缎庄还没开起来呢,傅景明。」 心中盘算一番,大约要砸进去多少银子。不由得叹息一声,看来以后得更加努力地赚钱,毕竟还要养一个败家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