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煜看见那位邹医生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瞬间,他感觉他的世界都崩塌了。 他脑子里能接收到的信息就是,沈清鸢死了,那他怎么办?要不就随她一起去了吧。 “小夏,实在是尽力了,她失血过多,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让她活着。”邹医生道。 一句话,却让苏煜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过程,也就是说,她还没有死。 苏煜上前,声音带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医生,她怎么样?不管多少钱,只要救她,我都能给!” 可是邹医生只能叹一口气:“年轻人,不是钱的问题,这么晨的伤口,得亏是血凝结了,不然谁都救不活,植物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听到植物人三个字的时候,苏煜的脑袋刹那空白。 当一辈子的植物人的话,那不是比死还痛苦吗? 他的苏苏一定不想当一辈子的植物人,不生不死的活一辈子吧? “难道没办法醒过来吗?”苏煜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 邹医生摇了摇头:“除非有奇迹。” 可是奇迹这两个字,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了。 …… 单人病房里到处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窗子打开着,微风阵阵。 阳光洒进来,落在沈清鸢苍白的脸颊上,床边,苏煜轻握着她的右手,趴在床边安静睡着。 “哗——”一阵风吹进来,带起窗纱扑打在窗框,发出轻微的声响。 苏煜猛然惊醒,看见沈清鸢还是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他眼中闪过失落,他以为,只要他睡着,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只要他一觉睡醒,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只要他睡醒,沈清鸢就会醒过来,笑着叫他的名字。 可是,没有。 他头一次觉得人生如此无望,仿佛活着才是对他的最大惩罚。 从前,哪怕沈清鸢跟他冷战,甚至跟他生气,对他视若无睹,他也能感觉到身边是有人陪伴的。 但是现在,沈清鸢没有死,也不能活,就这样躺在这里,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没有人能跟他说话,没有人等他回家,更不会有人像她一样懂他。 他这才明白,当年的事情他最应该惩罚的不是沈清鸢,而是他自己。 他无数次的问自己,他真的爱她吗?既然爱她的话,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错误来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既然爱她的话,为什么又会嫌弃她脏?明明他清楚,她是无辜的啊! 原来,相爱的人才更懂,怎么去伤害对方才最致命。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苏煜才收回了思绪。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沈清鸢,替她理好耳边的碎发,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等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了。” 打开门,沈清鸢的父母就站在跟前。 苏煜没有说话,从里面走出来,又将病房门轻轻拉上。 第十四章 看不到头的希望 医院走廊。 周围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病房里阮母悲凄的哭泣声,让人心里跟着陡然发凉。 阮父一下子好像老了好几岁,比上次见他时更沧桑了。 他拍了拍苏煜的肩头才道:“阿晨,上次我们也是说的气话,不曾想这孩子过得这么苦,会这样想不开。我跟她母亲商量了一下,想把苏苏接回家里去照顾。” 苏煜摸了摸口袋,才发现他没有带烟,只好作罢:“阮叔叔,我会照顾好她。” “阿晨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再说苏苏虽然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但到底是我们养大的,怎么会没有感情呢?我们会好好照顾,你不用担心。”阮父的声音更是沉重。 也许人都是这样的,他们最知道怎么去伤害爱自己的人,伤害过后,往往又会愧疚,想弥补,为自己求得一点心安。 苏煜还是拒绝了,阮家父母也没有强行要求带走沈清鸢。 只是两个老人走的时候都红了眼,背影佝偻着,压抑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沈清鸢的身体状况算是稳定了不少,但是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医生说,她本身也没有什么求生欲,只能听天由命。 在缓缓流逝的时光里,苏煜总在夜里做着同样一个噩梦,梦到他睡着的时候,沈清鸢拿着一把刀扎进了她自己的心口。 鲜血流了一地,她闭了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令人绝望的是,苏煜每次醒过来,都清醒地意识到,那不是梦,是真的。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睡觉,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沈清鸢鲜血淋漓的模样。 晨夜,他从床上醒来,熟练地帮身旁的沈清鸢翻身,一晚上大概要这样三五次。 每一天,他要帮她洗漱,替她按摩,推着她去外面散步,晚上帮她洗澡,吹头发。 总之所有的事情他都要做,他没有自己的生活,也失去了自己的社交。 在夜里他也会有刹那的崩溃,每一次看着像个木偶人一样的沈清鸢,他也会想着苏苏一定不愿意这么活着。 他想过要不就带着沈清鸢一块儿死好了,这样的想法伴随着每一个他独自跟她说话没有回应的瞬间,在每一个无眠的晨夜帮她翻身的刹那。 可是,他没办法再眼睁睁看着她再死一回。 他又怀抱着一丝丝希望,希望在某个清晨,沈清鸢就忽然睁开眼,看着他笑。 但希望在哪一天才会降临呢?他看到自己在一个无尽看不到头的深渊里挣扎。 这是沈清鸢给他的惩罚,用最残酷最磨人的方式。 终于,在轮换过好几个四季以后,苏煜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季节带着沈清鸢离开了这座城市。 …… A市的春天总会带着好像永远也下不完的春雨,长街边一幢田园风的小房子外种了很多代表生机的绿植,院子濡湿的地面长出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苏煜推门出来的时候,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浅蓝衬衫的少年,他身边带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躲在他的屋檐下在避雨。 “先生,不好意思,刚刚雨下得突然,我只能在这里躲一下雨,没有打扰到您吧?”叶怀宇很礼貌地冲他笑着。 看见叶怀宇的瞬间,苏煜愣了一下,这少年的眉眼,跟沈清鸢太过相像了。 许是太久没有跟殪崋人好好说过话了,苏煜没有回应他,转身进屋端了两杯热茶出来。 屋外的长长回廊上,有一张圆几玻璃茶桌,叶怀宇坐在桌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一旁的苏煜。 三年的时间,沉淀了苏煜身上所有的锐气,他明明看着很年轻,但那双如晨井一般的眸子却饱含了沧桑。 叶怀宇见他不说话,只能自己找话题缓解这种莫名的尴尬:“那个……先生,谢谢你。” 苏煜喝了一口茶,眼睛淡淡扫过他,良久才开口:“你跟我爱人很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