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周路过,低头看着我。 我累得气喘吁吁,「劳驾,帮我捡一下。」 他抬头看了眼院子的挂牌,说:「按照规定,你不能触碰任何有危险的东西。」 见我没动,他又问:「你想干什么?」 「翻花绳。」 江言周看了眼时间,蹲下来,「那我陪你玩,玩完之后,我把绳子带走。」 他的午休时间很短,我安静地隔着栅栏伸出手去,和他玩了一会儿。 最后他要走的时候,我说「谢谢。」 后来,又遇到过几次。 他很忙,也没理我。 直到有一天,他又来了,掏出花绳,「不好意思,最近太忙。」 后来,他开始跟我聊天。 「你好像话很少。」 「嗯,我不能说太多。」 「为什么?」 「我病了,大概也说不出令人高兴的事,不能向别人倾倒情绪垃圾。」 江言周当时盯着我,没有说话。 后来,他来得比较频繁。 有时候会很疲惫。 我试着学几个笑话,讲给他听,每次江言周都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 他问:「唐嘉,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希望所有人都开心快乐,包括我自己。」 11 我飞快地套好装备,等江言周穿上羽绒服,牵住我的手下了楼。 这里每隔几步就有个门禁。 只有他能带我出去。 夜幕下,大雪纷纷扬扬,我的帽子很快变成了白色。 江言周递给我一把小铲子,「量力而行。」 「好!」 冷空气莫名让我心情大好,拎着铲子在结了冰的喷泉那儿绕了一个圈。 转身时,突然看见傅祯就站在不远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下巴上堆满胡茬,就这么看着我。 「傅祯?」 我语气很轻,有些诧异。 傅祯嘴唇动了动,「嘉嘉,我错了。」 换做以前,我一定会骄傲蛮横地问:「你错哪儿了?」 现在,却只是抱着雪铲,有些局促地低着头,「没事。」 我经历了太多苦难,早已被磨平棱角。 风雪在黑夜里呼啸。 傅祯慢慢走近,蹲在我面前,语气发涩,「怎么会没事?嘉嘉,求你跟我说点什么,好吗?」 我想了想,认真地说,「祝我们新的一年,身体健康。」 那一瞬间,傅祯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 他眼泪流出来,颤抖着,「别这么对我,求你了。」 我摸了摸他的脸,很冰,很凉。 于是像当年一样,捧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说: 「本想选个体面的方式,见你一面,结果搞得一团糟。」 「对不起,是我不好。」傅祯说道,「如果我当时……」 「是我选择从你的人生里离开,怨不着别人。」 我说得很慢,也有些难过,「同学聚会,我问过班长,你不在我才去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骗我。我只是想听一听你的消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傅祯哭得不能自已,「对不起,是我……是我故意的。」 「这样啊……」我笑了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嘉嘉,对不起,在你最难的时候,我没能陪着你。」傅祯捧着我的手,最终发现了我手腕上的疤痕。 「你不用感到抱歉。我不想把你强留下来,很多年以后,我们一起过苦日子,吵架的时候翻旧账,数算到底是谁欠了谁。」 我耐心地替他摘下落在睫毛上的雪花,「阿祯,看到你功成名就,我真的很开心。」 「可是我说过要给你赚钱花的……」傅祯捧着我的手,「没有你,我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我眨了眨眼,鼻头冻得通红,「你看,我的围巾一百多块钱呢,我的钱已经够花了。」 傅祯眼中的光消灭殆尽,颤抖着问,「回不去了,对吗?」 「阿祯,你有你的人生,我也要走我自己的路。」 「北城,我就不回去了。」 伤人的话,怎么可能会轻易忘掉呢? 大家都是有记忆的。 我被钉死在耻辱柱上,倘若回去,往后走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 那将比割舍掉一段感情,痛苦一万倍。 傅祯轻轻吸了一口气,捉住我的手,像当年一样,重新将它们捂热。 「录音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引诱你说的,那天晚上,我没碰你。」 我眼眶发热,「傅祯,那就跟我道歉吧,说句对不起。」 他痛不欲生,贪婪地将我的脸刻进记忆里,做最后的告别。 「对不起。」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最终,也没有把那句「没关系」说出口。 「傅祯,余生要平安快乐。」 天上的雪越来越大。 我转身,卖力地迈开步子,努力向前走,身子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身后风雪呼啸,声音渐远。 也不知道,是风声,还是傅祯的哭声。 江言周穿着驼色大衣,双手插兜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依稀能看见他清峻的眉眼,和专注的视线。 我走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