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予应该去停尸房确认过了。 出来的时候,拳头一直紧握着,神情恍惚。 我是医生,我知道被水泡过的尸体是什么样子。 大概会让他一生难忘。 警察把在石头上捡到的手机交到了他手上,还剩余了一些电量。 锁屏密码很容易猜,是她小时候养的那只猫死掉的日子。 正如她的很多密码都是妈妈的生日。 这姑娘,长情的让人想不明白。 可能是因为她母亲过世的早,她跟我说,要珍惜每一个家人。 那只小猫是她的家人。 她还说过,我也是她的家人。 傻子。 屏幕亮起后,映入眼帘的是陆时予的朋友圈。 他和赵伊在英国看烟花,画面充斥着浪漫和美好。 她临死前,最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当时会是什么心情呢? 陆时予脸色煞白。 几天后,陆时予忽然找到我。 他问我,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生病的。 我说,「你和她求婚那天。」 陆时予的眼皮颤了一下,「求婚那天?」 「是啊。」我靠向椅背,探究性地看着他,「但是你说什么来着,你其实并不想娶她,只是爸妈的要求。」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瞬间红了,「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我嗤笑,「怪不得她当时那么难过吗?」 看得出他最近精神状态并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嗓音微哽,略带哀求的,像是极力想要听到否定的回答,「她人生最后的那段时间,痛不痛苦?」 我维持着一贯的微笑,「陆先生,她得的是脑癌。脑癌晚期患者会出现剧烈的头痛、头昏,还有伴随频繁的恶心、呕吐的症状,她有时候会看不清楚东西,一个人住的时候常常跌倒。癌细胞转移后,她甚至描述不出具体的疼痛部位,因为浑身都在痛。她受不了,才选择的自杀。」 「她让我告诉你们,她走的时候没受多少痛苦。」 我恶劣地望着他,「但是我不忍心你瞒在鼓里。」 陆时予,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呢? 陪赵伊看烟花吗? 「哦对了,有一次你和赵伊还有她三个人一起出去,在一家店里她头痛发作,当众流了鼻血,所以躲去卫生间忍到自己好受一些才出来见你们。」我说,「她当时给我打了电话,可我也没有接到。」 陆时予骤然抬头看向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笑了一下,「但是比起她,你明显更担心赵小姐的感冒。」 陆时予脸色灰败,迟迟不能回神。 护士轻轻敲了敲门,「罗医生,有病人家属找你。」 我越过他,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陆时予的父母。 陆妈妈哭的双眼红肿,需要依靠陆父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稳。 「你是阿虞的主治大夫,也是她朋友,能不能告诉我们,阿虞是真的得癌了吗?」陆妈妈的手伸向我,声音在抖,「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告诉我们?」 我连忙扶住她的手臂,「阿姨,节哀。」 「那她最后的那段日子没人陪没人理,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硬抗,她得多难过啊。」陆妈妈说着,眼泪又淌了下来。 拿出准备好的说辞,「阿姨别太伤心,现在的医疗手段很发达,吴虞没有受什么苦。她只是不想最后的日子里每天靠药物和仪器维持生命,才选择跳海的,她很喜欢海,这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她不想看到你们为她难过,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们。」 陆父愣愣的,两眼通红,哽咽道,「是这样吗?」 我点点头,「她说,她想在留在你们记忆里的还是她漂漂亮亮、健健康康的样子。」 陆妈妈喃喃,「她最后还惦记着我的高血压,让我按时吃药,定期检查,说会让她叔叔监督我不准喝酒。」 「哪怕是她走的那天,我的阿虞也打来电话关心我。」她瘫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捂脸哭了起来,「我一点都没有听出来她有什么不对劲……」 陆时予站在一旁,他是知道真实情况的。 所以才更加疼痛难抑。 同我一样。 18、番外——陆时予 1 吴虞死后的第一个月。 我有时候常常会忘记这个事实。 早上在熟悉的床上醒来,我本能地侧头看向枕边,想把她的脚从我身上推下去。 可却摸了个空。 身边也是空荡荡的。 她不在了啊。 以后都不会在了。 我怔了许久,忽然想起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她已经很少会这么缠着我了。 一周后,我渐渐恢复理智。英国的项目我放弃你,爸妈因为吴虞的死哀痛难愈,我需要留在国内照顾他们,每天在公司和父母家之间往返。 和吴虞的那栋房子被我锁了起来,挂在中介出售。 其实没什么可逃避的,那栋屋子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有关她的东西也没留下。 哦,她留下了一只蠢熊。 纸条上还写着什么,送给赵伊。 我记得,她似乎说我长得很像这只熊。 我有些讽刺的想,这是要把我送给赵伊吗? 我带着一股不知名的恼怒,随手把它丢在了院子里。 有一天,妈忽然说,「我们去阿虞走的地方看看吧。」 提到吴虞,她的眼睛又开始红了,「我一直梦到那片海,可能是阿虞想见我了。」 妈的话说完,和爸纷纷看向我。 我给妈夹了一筷子菜,「我可以让司机开车送你们去。」 妈望着我,「你不去看看阿虞吗?」 「那只是一片海,何况我一直对海有恐惧。」 爸点点头,「时予小时候连海洋世界都不敢去,算了,我们去吧。」 电视里播到加拿大现绝美极光,夜空像注入了一道变幻莫测的荧光绿颜料。 我别过视线,将碗筷收拾到碗槽里,打开了水龙头。 妈从海边捡了一块贝壳回来,放在床头。 爸说,当时她在喊阿虞的名字,贝壳被浪送到她脚边,就当是阿虞送给她的。 除此之外,生活如常。 2 赵伊在开会的时候咳嗽了一声。 我抬头看向她,「出去。」 赵伊愣住了,会上的人都意外的看着我。 她很慌忙地说了声抱歉,捂着嘴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会议室。 我收回视线,示意台上的员工继续展示 ppt。 赵伊躲在茶水间抹眼泪,我默不吭声地走过去,顺手倒了杯咖啡给她,「在公司注意情绪。」 赵伊伸手接过,有些狼狈的开口,「谢谢老板。」 我端着咖啡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她说,「我并不是因为会上的事情哭。」 她沙哑道:「我只是想起我和吴虞最后一次说话,她给我买了药,告诉我吃这个咳嗽会好的快一些。」 「她那个时候应该也很痛吧。」 「老板你知道吗?出车祸那次,吴虞看着你把我从车里扶出来,她的表情很难过,是那种女生才能理解的难过。」 「我猜到她应该是误会了,她一直以为,车祸发生后你第一时间想要救得人是我。」 我怔了一下。 那时吴虞的腿被变形的车头压在方向盘下面,她整个脸都白了。 赵伊在后座痛得呻吟,我下车先把她扶了出来, 她很恐惧,无意识揪紧了我的衣服。 我安抚了两句,她才如梦初醒似的松开。 我让一旁的路人替我们报警叫救护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