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芷音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来人可是穆远?” 秀轩点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本来我以为那岑遇脸皮没有这么厚,便没有多加防备,现在倒是踩着我南疆的脸面上门了,真当我们好欺负!芈儿,你现在身子不好,先带着知儿躲一阵,怕有什么意外!” 可乔芷音淡淡摇了摇头:“阿哥,没事,让我去看看吧。这个穆将军脾气冲,却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去看看,免得到时候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出来。” 说完,乔芷音转身进屋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 秀轩自知是拗不过她,也只好应下。 因为乔芷音的腿脚还不是那么活络,一步步走到大厅堂前还花了不少时间。 到了大堂,只见穆远带着一些将士跟寨子里的护卫已经形成了对峙之势,大有谁都不肯让步的架势。 穆远看乔芷音走出来,这才高喊一声,打破了沉寂:“嫂子,我们侯爷等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醒了,现在你也该跟我们回去了!” 乔芷音四处看了看,压根没有看到岑遇的影子,嫁给岑遇这么多年,她对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起码让穆远上门抢人这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毕竟这还是南疆的地界。 她微微蹙眉:“小穆将军,我跟侯爷已经没有什么情分好说了,回去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还请将军不要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穆远是个鲁莽惯了的,当下哪里顾得上这些,只紧了紧手里的剑:“要是我今天一定要闹呢!” 乔芷音也不生气,只淡淡转头吩咐一旁的侍女:“拿纸笔来,我现在就拟和离书。” “你敢!”听到和离书,穆远立时一片恼怒。 侯爷在上京是什么地位,来这南蛮之地还让一个女人写了和离书,那岂不是面子丢大了。 乔芷音看了他一眼,又道:“小穆将军全然可以胡来,但我今天也把话放在这,今天除非你杀了我,把我的尸首带给岑遇,不然,我绝不离开南疆一步。” 奶奶的! 穆远不由得在心里暗骂。 行军打仗这么多年,除了战场上的爷们儿,哪里遇到过这么难搞定的女人? 上京城的女子,个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在他面前,别说以死相逼了,就是看见他手里这明晃晃的刀都吓得花容失色。 怎么侯爷这位夫人就一点也吓不住呢!他又不能真的把人逼死了。 “穆远!” 正心里暗恼,身后忽然就传来了岑遇的声音。 乔芷音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岑遇大步上前,叫住了穆远。 穆远见正主来了,忙凑上前:“侯爷,你来了,嫂子就在这,只要您一句话,我马上就带人把嫂子抢回上京!” 话音刚落,一旁的秀轩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岑遇,看在芈儿的份上,我一再忍让,今日你带兵前来,可是要激起我南疆兵变?我告诉你,我们南疆男儿可不怕你们!” “退下!”岑遇朝穆远低喝一声,“谁让你乱来的!” 穆远自知心虚,挥手让人收起武器,往后退了两步。 岑遇将视线直直落在了乔芷音身上:“芈儿,对不起,我……” 千言万语,却又被他一时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乔芷音如今也是没有心情听他说这些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侯爷来得正好,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便一次性说清楚了。” “我们十年十年夫妻,我抱着必死的决心替你生下知儿,自问对你仁至义尽。可侯爷你,背弃诺言,忘恩负义在先,始乱终弃,听信谗言在后,将过往恩意消磨殆尽,如今我要与侯爷你正式和离!” 整个大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大气都没有出一声。 岑遇脑子里乱成一片,整张脸一下煞白。 他知道,乔芷音是认真的,是真的要跟他和离! 他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芈儿,你听我说,我知道我错了,哪怕你看在知儿的份上,给我个机会,我会改的,我发誓,从今往后,绝对不会负你!” 乔芷音看着眼前的岑遇,心里一阵复杂。 她睡了七年,世事已变,心境已改。 终于,她只是淡淡一笑:“誓言你十几年前也同我说过,那时你也如现在一般信誓旦旦,可我这一次不会信了。你也别以为,我生了你的女儿,这辈子就离不开你了,不管是知儿还是我,都不需要你!” “如你这般负心薄情人,就该一生孤苦,求而不得!” 话音刚落,从大堂后跑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上前拉住乔芷音的手:“对!知儿也不要你这样的爹爹!” 一字一句,落在岑遇耳畔,字字振聋发聩。 他的妻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这样不要他,甚至,讨厌他。 报应,真是报应啊! 岑遇不知怎么眼眶发红,一步错,步步错,最后害人害己。 乔芷音恢复平静,一步步走到桌子前,提笔写下一封和离书。 本来,她是想,看在知儿的份上,好聚好散。 可是岑遇这个人太过自信了,他以为,她永远不会变心,会永远爱他。 甚至,他觉得,只要他诚心认个错,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她就会尽释前嫌跟他重新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在一起十年,她到现在才真正看清楚这个人,真是何其可悲! 乔芷音将和离书交到他手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一句:“世上没有后悔药,侯爷在做下那些事之前就应该要猜到会有今天。还有,我性子烈,侯爷要是再强来,那便抬着我的尸体回上京。” 岑遇将手里的和离书死死捏住,心里如同刀割。 “你竟如此决绝!”他的声音在发颤。 乔芷音看向他,笑了笑:“比之侯爷,我这算得什么?” 岑遇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初……当初……都怪当初!他聪明一世,为何当初会做下这等糊涂事! 秀知走上前,拽着乔芷音的手,轻轻拽了拽:“阿娘,知儿以后也不理会这个坏爹爹了!” 乔芷音没有说话,牵住知儿的手:“好了,知儿,陪阿娘去用早膳吧。” 岑遇只能眼睁睁看着乔芷音和秀知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眼前,不带一丝留恋。 这一刻,他心里才终于真正意识到,错了,一切都错了。 他仗着乔芷音的爱,一直肆无忌惮,殊不知,爱是消耗品,是需要呵护的。 而在他一直想要挽回的时候,他还带着那股自以为是的脾气,以为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出了苗寨,眼前是一片布下迷阵的桃花林。 岑遇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看到乔芷音的场景。 桃花艳璨夺目,她就在桃枝之间,身姿婀娜,眉眼如画,笑起来,整个春天都黯然失色。 那是他一辈子,唯一遇到过的,让他一瞬心动的女子。 乔芷音是个性子烈的,不止性子烈,又有勇有谋,跟上京城的那些女子都不同。 当初他觉得,天底下,只有这样的女子才有资格做他岑遇的妻子,别的女人,他从未看在眼里。 可是后来,他是怎么了?竟觉得上京城的那些女人也很有风韵。 笑话!那些人,怎么跟他的芈儿比得啊! 糊涂,当真是糊涂! 第三十三章 欲言又止 跟在岑遇身后的穆远一直没有说话。 他心知自己做错了事情,现在估计岑遇是正在火头上。 忽然岑遇停下脚步,穆远一不留神,没有发现,不小心撞了上去。 “侯爷,我……对不起!” 岑遇缓缓转身看向他,眼中一片晦暗:“对不起什么?” 穆远嚅嗫着,有些为难地开口:“今天要不是我擅自行动,惹怒了嫂……他们,恐怕夫人也不会一时生气,写下和离书。” 岑遇眼中闪过一抹痛楚,可随即只是苦笑一声:“是我自作自受,跟你没有关系,就算没有今天,她早晚也会给我一个了断。” 说着,他才又缓缓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穆远跟在后面,一脸不解:“侯爷,你说她都有了你的孩子了,怎么能跟你和离呢?和离以后那日子怎么过?哦,就算她生活没问题,那这孤儿寡女的,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吗?到时候遇到麻烦,她还是得回来!” 岑遇语气毫无波澜:“穆远,她是苗疆圣女,南疆跟我们上京不一样,就算女子和离,也不会被人嫌弃。这里对女子没有那么多约束。” 穆远不由感叹:“难怪夫人性子这么刚烈,什么架势都吓不到她。” 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吓不到她。 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大概,她也是真的不爱自己了,所以,心里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岑遇想笑,却也笑不出来了。 这一次,是真的真的失去她了,彻彻底底! “穆远,回京吧。” 穆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岑遇转头看着他,语气却有些无奈:“回京。” 穆远愣了一下,七年了,他终于想通了,肯回京了! “好!我这就准备准备,明日回京!” 岑遇的目光落在身后这片桃林,深深往里看了一眼。 终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他不是不爱她了,只是,他知道爱也没有用。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想珍惜都没有机会了。 她把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绝了,那就真的没有给他们之间的关系留下一点缓和的余地。 留下来,也不过是自讨没趣,他也总归是要面子的。 有些人,活在眼前,倒不如活在远方。 …… 房间里。 乔芷音的小腿上扎了几根细细长长的银针,丛羽就在一边为她继续施针。 “听说今天在堂上,那个人带人过来闹了?”丛羽好似不经意地提起,问了一句。 乔芷音坐在椅子上,一手拉着裤腿,点了点头:“嗯,不过,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按照他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再来纠缠了。” 丛羽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抬眼看向她:“其实,你沉睡这些日子,他过得也挺难的,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真的回心转意的话……” “没有,哪怕是现在,他也只不过是自以为很爱我罢了,你觉得爱一个人应该是怎么样的?是他那样吗?” 乔芷音突如其来的反问让丛羽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可随即,他的眼神又变得认真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看着乔芷音温声道:“我觉得,爱一个人,就是让她开心最重要,只要她好,就什么都好。” 乔芷音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不由有些感叹:“是啊,世上的爱人之心都是一样的,只要那个人好就很好了,至于自己的喜乐,哪里顾得上呢?” 丛羽看着她,犹豫了片刻,好像终于下定决心要说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