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家面馆,各点了一碗牛肉面吃了。 然后,在附近转了转,又去面馆打包了一份,便回了酒店。 岑煜拎着打包的面,带着陆筠柠先去了姜颜衾房间门口,敲了几下,没人应门,岑煜拿出手机给姜颜衾打了过去,也没接电话。 陆筠柠看他一眼,见他眉心微锁,提议道:“要不要让酒店工作人员开门进去看看?” 岑煜收起手机,沉默了片刻,说:“不管她,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牵着陆筠柠回了房间。 夜里,不知道是因为太冷的缘故,还是因为在处于陌生的环境中,陆筠柠睡得不大踏实,恍恍惚惚醒来好几次。 隔天一早,岑煜就起床了。 陆筠柠没睡好,还犯困,但岑煜起来,她也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只不过没什么精神,坐着不想动。 外面在下雨,不知道从哪儿灌进来的风,冷得难受。 岑煜洗漱完,她才下床去洗漱。 从洗漱间出来,见岑煜已经穿好了衣服,黑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连鞋袜都是黑色的,整个人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肃穆。 陆筠柠过去,给他整理了下衣服。 两人对视了两秒,岑煜温声说:“姜叔叔的坟地在乡下,今天又下着雨,路上肯定不大好走,到了那边你走路要小心点儿。” 陆筠柠弯着眼眸淡淡笑着应道:“好。” 车,还是昨天那辆。 两人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已经停在那儿了。 姜颜衾也在车上,身上穿的跟岑煜差不多,基本上都是黑色的,不过她戴着帽子、口罩,甚至还架了副墨镜,整张脸都挡着,什么都瞧不见。 岑煜给司机指了路,先去了一家卖丧葬物品的店。 他跟姜颜衾下了车,陆筠柠坐在车上等着。 透过车窗,她看到岑煜和姜颜衾熟悉又默契的买了几样东西,几分钟后,便从店里出来,将东西放在了后备箱,又各自上了车。 车子行驶了近一个小时,走的都是乡间小道,很多悬崖陡壁,看着都吓人。 终于,车子停在一个村庄前。 说是村庄,其实也就几幢房子,还有些已经破烂不堪,都垮塌长满了杂草。 三人从车上下来,陆筠柠四处看了看,这地方,对她而言无疑是一个想象不到的世界。 村庄里平时外来人很少,所以突然有辆车进来,不免生出了好奇心,大家都从屋子里出来看,大多是是一些老人,还有一些小孩,也有几个中青年男女。 “呀!是衾衾回来了!小岑也来了!” 一位中年女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脸上噙着笑,很是热情。 其他人也跟着过来了,老的小的,好几个。 中年女人扯着笑,看着岑煜和姜颜衾从后备箱拎出的东西,问:“你们又回来看大哥?” 姜颜衾冷冷看了她眼,没搭理。 ![]() 女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岑煜只礼貌的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再没说别的。 跟岑煜寒暄完,女人才看向他身旁的陆筠柠,定睛打量了一番,笑着问:“这位小姑娘是?” 岑煜伸手牵过陆筠柠的手,说:“这是我妻子,筠柠。” 听到这话,围过来的人脸色都愣了下,盯着陆筠柠打量了几眼,跟着又在她和岑煜、姜颜衾之间来回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各异。 姜婶扯着笑过来拉陆筠柠的手,说:“筠柠长得可真俊,和小岑般配着呢!” 岑煜拉着陆筠柠,给她介绍了一下在场的各位,有姜颜衾的爷爷奶奶,还有叔叔婶娘,几个小孩,都是叔婶家的孩子。 整个过程,姜颜衾都像是个局外人一般。 反倒陆筠柠和岑煜更像是姜家的亲戚。 姜颜衾看了会儿,冷笑了声,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寒暄:“说够了吗?” 在场的人都朝她看了去,而她压根没看他们一眼,转头就看向岑煜,“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去。” 说完,她拎着东西转身就走。 “这丫头,还是这脾气!” 姜婶见状,看着陆筠柠笑着说了句,但言辞间听着却让人觉得不怎么舒服。 陆筠柠淡淡笑着没接话。 岑煜牵着陆筠柠正要追上去,陆筠柠却拉住了他的手,没动。 岑煜眼神微疑的看向她,陆筠柠停顿了下,将岑煜拉到一边去,低声道:“你跟姜颜衾去吧,我不去了,就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岑煜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说:“好,那你跟司机在这儿待着,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很快回来。” 陆筠柠点了点头。 岑煜又带着陆筠柠过去,跟车上的司机交代了两句,才追着姜颜衾离开的方向过去。 陆筠柠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会儿,身旁的姜婶便过来拉她往屋子里走,盛情难却,陆筠柠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能被拉着进了屋。 司机见状,也从车上下来,跟在后面。 姜婶招待陆筠柠坐,又是饮料又是各种瓜子水果摆在陆筠柠面前。 两个小朋友则坐在一旁,像看稀奇似的盯着陆筠柠。 姜颜衾的爷爷奶奶也坐在不远处,不像姜婶那么热情,也不怎么爱笑,姜颜衾叔叔也是一样。 “筠柠,你别客气,随便吃。”姜婶在陆筠柠旁边坐下,“我们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你别嫌弃。” 陆筠柠捧着水杯喝了口,说:“怎么会,谢谢姜婶。” 姜婶叹了声,“谢什么谢,跟婶儿就别客气了。还是你跟小岑有心,不像颜衾那丫头,你刚才也瞧见了,连叫都不叫我们一声,就算不叫我跟她叔也就算了,但爷爷奶奶总该叫吧?现在是城市里的人了,我们这些穷亲戚自然是看不上的。” 陆筠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后面姜婶又自顾自说了很多,说姜颜衾忘恩负义、嫌贫爱富,还说些恭维陆筠柠和岑煜的话。 …… 另一边。 姜濯山的墓地在一处山腰上,位置还算不错。 岑煜和姜颜衾一路上默不作声走了十多分钟才到,如姜婶所言,墓地周围的杂草都清理过,但也看得出来,刚清理完没多久,而且平时几乎没什么人来,连从山脚通往坟地的路都被杂草淹没了。 到了后,两人各忙各的,岑煜拿出两支红蜡烛点上,然后又拿出三支香点上后插在墓前,姜颜衾则拿出纸钱在蜡烛上点燃,一张张的烧着。 “爸爸,衾衾回来看你了,你有想我吗?” 姜颜衾看着墓碑,上面只简单的刻着姜濯山的名字,连张照片都没有,可看着这个名字,她很努力的去想,脑海中也勾勒不出姜濯山的样子。 倏然,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岑煜看了她一眼,眼前又浮现起姜颜衾很小时的样子。 他走到姜颜衾身旁,从袋子里又取出一叠纸钱,一张张静默的烧着。 …… 岑煜和姜颜衾去了近一个小时才回来。 这一个小时,陆筠柠从姜婶嘴里知道不少信息,原来姜颜衾亲生母亲,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就跟相好的跑了,姜濯山那时候在外地打工,顾不上女儿,只能将姜颜衾扔在家里让爷爷奶奶养着。 又说,姜濯山后来又找了个,姜颜衾五岁的时候,被姜濯山带去了大城市,然后小丫头心气儿就高了,嫌弃他们这些亲戚穷,一心想攀高枝儿。 还说,姜濯山救了岑煜,岑家赔了很多钱,却舍不得那一分一毫给家里老人,白养了她好几年。 正说到兴头上,外面院子里就响起几声狗叫,姜婶探头一看,见是岑煜和姜颜衾回来了,脸色立即就变了,又噙着笑热情的迎了上去。 “中午就在叔婶家吃饭,你们难得回来一次,又正好遇上大过年的!” 姜婶招待着岑煜往屋里走,但姜颜衾站在车子旁,却始终没有靠近一步。 岑煜说:“姜婶,晚上我们还得赶飞机回去,就不叨扰你们了。” 他进屋来,是为了接陆筠柠。 陆筠柠见他进来,立即走到他身旁。 岑煜看了看屋内的两位老人,以及巴巴看着的两位孩子,拿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了所有的现金递给姜婶,说:“过来也没买什么东西,这点儿钱你拿着给爷爷奶奶和两位小朋友买点儿东西。” 姜婶故作推辞了两下,笑眯眯的收下钱。 她估摸了下,多则一万,最少也有大几千。 陆筠柠瞧着,没说话。 他们离开的时候,姜婶从家里拿了些自己做的腌肉放车上,又从家里拎了一箱牛奶,高高兴兴的将他们送走。 车门关上,前面的姜颜衾就冷哼了声,“你是钱多没地方花吗?像他们那种人,你给再多,她也能厚颜无耻的收下。” 岑煜嘴唇抿着,“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爷爷奶奶。” “他们不是!” 姜颜衾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猩红的瞪着岑煜。 第206章你敢承认你的私心吗? 车内的气氛骤然僵凝。 岑煜与姜颜衾对视两秒,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身旁的陆筠柠拉了拉他的手。 他下意识偏眸看了眼陆筠柠,只见陆筠柠对他轻轻摇了两下头。 岑煜薄唇抿着,静默了下,又看了眼姜颜衾,没再言语。 而陆筠柠劝住岑煜后,将视线转向前方,才发现姜颜衾正看着她,脸上的情绪将消未消,明艳的脸上多了几分寒意。 两人目光撞了下,姜颜衾嘴角讥诮的勾了下,转过了身去。 司机只余光飞快瞥了眼副驾,然后启动车子,缓慢行驶在狭窄的乡道上。 回去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雨,乡道湿滑,车子行驶得很慢,加上弯弯绕绕、坡坡坎坎,摇得陆筠柠有些犯晕恶心。 她靠在岑煜肩上,紧闭着眼,压着那种难受感。 嘭的一声响,司机骂了个脏字,然后往前驶了小段,将车停了较为平坦的地方。 陆筠柠张开眼,往窗外看了看,一侧是岩壁,一侧是悬崖,怎么停在这儿。 她正疑惑,就见司机推开车门下了车。 她问:“怎么了?” 岑煜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说:“应该是轮胎爆了,你们先待在车上,我下去看看。” 陆筠柠点了点头,看着岑煜下车。 司机检查了下,确定是后面靠里侧的一个轮胎爆了。 岑煜下车,见司机正蹲在车尾,在满是泥浆的轮胎上,用手指用力按了几下。 他觑了眼,那个轮胎压在地上,明显有些塌陷。 他问:“轮胎爆了?” 司机点头,“可能得让车上两位妹妹下来待会儿,我先把胎换了。” 这乡道是真的挺烂的,坑坑洼洼不说,碎石也多,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扎爆的,必须得换了,否则出什么意外,那就是大麻烦了。 岑煜点了点头,跟车上的陆筠柠和姜颜衾说了声,两人都下了车,司机从后备箱里掏出一把伞递给二人,说:“我车里就一把伞,两位妹妹将就一下,很快就好。” 陆筠柠接过伞,说了声谢谢,撑开后看着姜颜衾,犹豫了下,还是走到姜颜衾身旁,将伞聚在二人的头顶,一起遮着雨。 但姜颜衾并不领情,往一边挪了几步,站在雨里。 陆筠柠看了她眼,没再过去,她看向正想着司机换胎的岑煜,平日看他一副贵公子模样,但此刻也不惧脏,脱了外套撩起衣袖,动作熟练的拿着工具配合着司机。 “刘金芳跟你说什么了?” 陆筠柠正看得出神,身旁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 她愣了下,转头看向姜颜衾,问:“你说的是姜婶?” 姜颜衾淡漠瞥了她眼,讽刺道:“你倒是挺自来熟的。” 陆筠柠眉心微微动了动,淡淡道:“没说什么。” 姜颜衾冷笑了声,“刘金芳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她那张嘴,会什么都没跟你说,骗鬼呢?” 陆筠柠沉默了下,“那你觉得她会跟我说什么?” 姜颜衾又看了她下,绷着下颌没说话,视线望向前方。 两人都站在乡道最里侧,外侧是悬崖峭壁,饶是陆筠柠不恐高,到了这儿,往下看的时候还是有些腿软。 “你看到了,我就是在这种地方出生的。”姜颜衾掀了掀嘴角,“跟你这种在大城市出生长大,从小生活优渥的千金小姐不一样。” 陆筠柠没接话,淡淡看着姜颜衾。 她觉得姜颜衾似乎想说什么,但说完这句后,又迟迟没再开口。 过了会儿,姜颜衾忽然又朝她看了眼,两人目光相碰,她脸上讥诮的笑僵住,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你是在可怜我?” 陆筠柠移开视线,淡声道:“如果不想让别人可怜你,你就不要摆出一副自怜自弃的样子,让别人同情你,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一样。” 她停顿了下,又说:“姜颜衾,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失去父亲的小女孩儿了,而是个成年人,如果到现在你还把自己陷在过去,谁可怜你都没用,岑煜也不行。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难道希望自己往后的二十年,还这么过下去吗?” “折腾你自己,也折腾岑煜。” “我相信,你爸爸当初救人的时候,怀抱着的是一份英勇和善心,他是个英雄,也定然是个很好的爸爸,他不会希望你像现在这样。” 姜颜衾听完她的话,沉默良久,嗤笑了声:“果然是当老师的,大道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过你说这么多,为了不还是自己那点儿私心吗?” “陆筠柠,你真是虚伪透了。” 陆筠柠淡淡一笑,“我是有私心,我承认。我希望岑煜跟你划清界限,希望你能离我们的生活远点儿,甚至希望你不存在,但显然,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但你敢承认你的私心吗?” 她的眼睛干净透彻,里面直白而又坦荡。 迎着这样的目光,姜颜衾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她看透了一样,心里所有的阴暗都无处遁形。 她有些狼狈的避开了。 而后,两人没再交谈。 先前的所有轻声细语,仿佛都淹没在了这场细细的风雨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