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告退后,未待众人说话,后头响起施老夫人一串虚弱的咳声。 那咳嗽停住之时,桂姨娘觉得施老夫人的身子,未必能熬得太久,要趁着施老夫人还在时,多云绮多争取些。 这日往榴园去送食盒的婢子晚到了些,陆闯虽被禁足,但衣食上却丝毫没有怠慢,主仆几人见婢女从食盒里捧出一壶桂花酒,菜肴比往常多了好几道,多是豚蹄烧鸭、甜汤干果之类,陆闯问道:“今日家里有客?” “今日方先生一家来看老夫人。”那婢子道,“厨房有些忙乱,故而婢子来晚了些。” 原来今日是待客的日子。 应酬完方家,许辞欢回榴园去,见顺儿风尘仆仆坐在廊下,和紫苏一道说话。 “回来了?”
“回来了。”顺儿笑嘻嘻上前给许辞欢行礼,“路上耽搁了几日,不然小奴还能早两日到家。” “那边都打点好了么?” 紫苏见他主仆两人说话,朝着许辞欢微微福了福,退了下去。 许辞欢带着顺儿去书房说话,目光也在紫苏的背影上拂过。 顺儿鬼精鬼灵,见许辞欢的目光,笑嘻嘻道:“紫苏姐姐问小奴都在金陵做什么,小奴半个字也没说。” “嗯。” 夜里许辞欢再回见曦园休息,紫苏伺候许辞欢更衣,一双素手轻轻停留在了腰间。 许辞欢轻轻将她的手拂开,慢条斯理问:“这么多日了,想好了么?我许你的那项好处?” 榴园依旧清净,但陆闯觉得日子越来越慢,辰光越过越长,说煎熬,多少有些,但她尚且能忍下来。 后来几日,连喜哥儿都不曾露面,陆闯老觉得有人在花窗下唤她姐姐,出去一看,却偏偏没有人。 陆闯这才有些坐不住了。 问送食盒的婢子,那婢子开口道:“喜哥儿这几日生病了,听说是夜里受风,身上发起了花痘” 陆闯一颗心猛然提到嗓子眼里,脸色发白:“大夫来过了吗?是什么痘?” “婢子也不知道,婢子只在厨房听差,不随意往外头去听说哥儿已经挪到外院去静养,这几日都不在内院里住,屋子里也撒了石灰” 陆闯身上发软,被宝月搀扶着在椅上坐下。 桂香馥郁,香气沉浮。 走到这一步,其实没什么好争的。 她以为自己若无其事的在榴园默默呆个一年、两年,甚至很多年。 若没有人送水送饭,她连两日都撑不过。 就算在这里衣食富足,无人打搅,却连一个月都受不住。 太难了。 无论怎么做,怎么面对,始终逃不过去,一次又一次,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一个无法摆脱的人。 他要什么? 他要她身心都臣服,心死踏地,毫无退路。 陆闯静静坐了片刻,慢步走出屋子,跟守门的仆役说话,语气平静:“我要见许辞欢。” 守门的仆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不迭去通报,后来气喘吁吁的回来传话:“大哥儿和孙先生在说话,不得闲大哥儿还说了二小姐若是要找他,知道去哪儿找。” 她当然知道去哪儿找。 第63章第63章 连通她卧房和外院书房的那条密道。 时明时暗, 有光有影,还有砖缝罅隙灌进来的微风。 有人在那头等她。 宽大的书桌设在窗下,经窗暖阳铺出一片绵密柔光, 桌上宣纸照得如白雪一般, 他低头执笔写字,身上落满温煦阳光, 光影沉浮,更显丰神俊朗。 吱呀一声轻响, 而后是轻盈的脚步声,钗环相撞发出的轻微脆响。 一切皆有因, 也必皆有果。 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若是从一开始就抓住不放, 哪有现在的是是非非。 “站在那发什么愣?”他抬头看她,眉目舒展,“妹妹过来帮我研磨。” “我听说喜哥儿生病了。”陆闯抿唇,秀眉压着杏眼, 忐忑问:“很严重的病?” 他俯身挥墨, 并未回她的话。 陆闯走过去, 挽起衣袖,露出一对雪白手腕, 两只剔透水色玉镯,十指纤细, 骨肉丰盈, 捻起鱼形墨锭,一圈圈将墨汁晕开。 红袖添香可读书。 许辞欢的目光从她粉绯圆润的指甲上挪到笔下,问她:“妹妹这阵子在园子里做什么?” “还是那些,读书, 写字,针线、玩闹。” “羡慕妹妹的闲情逸致。”他微笑,“妹妹来瞧瞧,我这字写的如何?” 陆闯搁下墨锭,忍气吞声:“我问喜哥儿的病,他好么?” 许辞欢偏首瞧她,见她蹙眉,脸上有恼意,将笔搁下,挽袖净手:“没什么大碍,应是奶嬷嬷夜里没照顾好,受了寒气,发起热来。白日又不知去哪儿玩了,被什么虫沾身,身上燎起一串疱疹,起初以为是痘,大夫来过,说只是虫咬,敷些药就好了。” 是家中没人悉心照顾,她松了一口气,又自责起来:“我要见见他。” 孩子就在隔壁的厢房里静养,屋里大小几个婢女守着,见许辞欢带着陆闯来,都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