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秋烈日炎炎。 乌和晒的竟有些头晕,她掐着掌心,保持清明听着塔娜的话。 “我与吉布哈青梅竹马,早已定下终身,若非你来,我与他如今许已有了孩儿。” 塔娜打量着乌和,劝说:“现如今你知道了,就早些离开吧。” 可乌和却不声不语。 塔娜见状,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不舒服了,解释说:“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你别在意。” 乌和摇了摇头,刚想说话。 这时,远方传来呼喊塔娜的声音。 塔娜应了声,便转身离开。 乌和站在原地,脑海中却满是她那双明媚清亮的眼。 那种爽朗,恣意,是草原女儿的本性,是自己向往却得不到的。 乌和眸色微黯,慢慢转头看向远处的吉布哈。 确实,也只有塔娜那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他吧。 而自己…… 想着,乌和慢慢垂下了头。 胜仗的庆祝总是悠长。 乌和一人坐在帐中榻上,身旁是打开的木盒,手中则是那张吉布哈未签订的婚书。 她想这两年太过安宁,竟给自己养出了贪心。 她一个被送来求和的献降贡品,竟也奢望起了感情,奢求起了真心。 突然,帐帘被掀开,吉布哈走了进来。 下意识的,乌和慌张的将那婚书放回去,塞回原位。 “你……不跟族人庆祝吗?”她小声问着。 “嗯。” 吉布哈想到族人说塔娜来过的事,问:“你和塔娜说了什么?” 乌和愣了下,但还是将和塔娜的对话一一告知。 吉布哈神情看不透,她怕他生怒对自己部落出手,忙开口道歉。 可得到的,只是他漠然离去的背影。 乌和望着再次垂落的帐帘,目光重新落回到那露了半角装着婚书的木盒上,久久不能移开。 此时,帐外五里处。 吉布哈正在洗马,塔娜走过来:“听族人说你回去过王帐了?怎么样,乌和可说了什么?” “谁准你多事的?”吉布哈声音微冷。 “你不是不喜欢她,若我能将她赶走,岂不是在帮你?” 塔娜喂马吃着草,继续说:“不过乌和当真是草原的女儿吗?看着比中原女子还要瘦弱,我都不好意思说重话。” “一个贡品,不必在意。” 吉布哈说着,放开缰绳让马儿去奔跑,它认主,无论跑多远都会回来。 然后便迈步回了王帐。 塔娜看着他背影,神色不明。 王帐内。 吉布哈看着还守在自己榻前的乌和:“你还不退下?” 乌和望着他,迟疑了片刻小声说:“婚书未定,若你要娶塔娜,我可以离开。” 听着,吉布哈心里有些异样:“乌和公主不是深明大义,为护族人舍身忘己吗?怎么不过两年就装不下去了?” 他话中是未加掩藏的讥讽,话落便离帐而去。 乌和站在原地望着吉布哈的背影,紧咬着唇压着心中的不舍难受。 当夜,他没再回王帐。 翌日。 乌和正在帐内缝制冬氅,却受到老可汗宣召。 帷帐内。 她跪在地上,耳边是老可汗苍老却严厉的声音。 “你可知当时我为何会接受你们的献降,还接受你来做吉布哈的妻子?” 此话一出,乌和愣了下:“不知道。” “当年你出生时曾引白狼现身,是福星,所以在阿古达木提出将你嫁来时,我才同意。但很可惜,两年你都未能给吉布哈生下个孩子!”老可汗缓缓告知。 闻言,乌和终于明白了他今日宣召自己的真意。 可吉布哈从不多看自己一眼,她也没办法生出他的孩子。 但最后乌和也只是说:“是乌和无用。” 只这一句认错,老可汗听着,面露不悦:“你是在拒绝?” “乌和不敢。”乌和垂眸回。 老可汗冷哼了声:“乌和,达哈尔族民的生死在你手里,想清楚。” 话落,便让守在一旁的侍女便将她带出了帐。 秋日的草原风声簌簌。 乌和看着雪白的帐幕,‘福星’两个字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最后只是默默无声的往回走。 夜来的很快。 黑色天幕下繁星点缀,美不胜收。 乌和站在帐外,远远看着和塔娜说话的吉布哈。 待塔娜离去后,她才走上前,将今日和老可汗的对话告知给他。 吉布哈听后,却只是淡漠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乌和心中微涩,连带着眼眶有些泛热。 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没有在这两年间喜欢上他,这种痛她是可以忍受的。 可偏偏,吉布哈却是拿着刀从心里往外捅,让她承受不住。 见乌和又不说话,还有她眼睛里流露出的难过,吉布哈有些不耐:“现在这些苦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话落,他大步离去。 乌和望着他背影,还是没忍住将藏在心里许久的真心话缓缓道出:“你不知我受这苦不只是为了族人,我想陪着你,我……喜欢你。” 可最终也只是被晚风吹散在风中,未有人知。 回到帐内。 乌和抱着装着婚书的木盒,手抚着上面的雕纹,兀自出神。 转眼一夜过去,天蒙蒙亮时,帐帘被掀开,随嫁来的侍女诺敏走进来。 “公主,可汗又送来了信,这次还是当做没收到吗?” 闻言,乌和回神,看着她呈上来的牛皮布,没有动。 嫁给吉布哈后的这两年,阿古达木写过来很多信,但她从没看过一封。 她不知道他在里面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回什么,干脆当没收到。 乌和知道,只要她在吉布哈身边,那自己的弟弟和族民就是安全的。 但这次…… 乌和望着棕黄的牛皮布,心里微微动摇,也有些迷茫。 好久,她开口问:“诺敏,我是不是很没用?” 诺敏和她一起长大,说是侍女其实比之阿古达木要更像亲人。 “谁说的?公主为了部落安宁受尽了苦,您是我们的福星。”诺敏如此回着。 再听到福星两个字,乌和心里一空,而后好像是认命了般:“拿过来吧。” 诺敏不知道她怎么了,但还是顺从的将牛皮布交给她,退了出去。 乌和动了动僵直的手,缓缓展开牛皮布。 上面的字映入眼帘:“乌和,你愧为达哈尔部落的公主!” 第四章 婚书 往后好多话如根根的刺扎进心里。 这时,帐帘再度被掀开,诺敏带着一人走进来:“公主,他说可汗还有话要带给您。” 乌和缓缓抬头,只听那人说:“可汗说,希望您能牢记使命,若我族出事,您也无法独善其身。”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乌和攥着牛皮布的手微紧:“他还说了什么?” “可汗只说了这一句。” 他的回答将乌和的希望浇灭。 她还在幻想,哪怕阿古达木对自己有丝毫的关切,她也能将这苦痛吞咽下去。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知诺敏和那人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晨起的光透过帷幕照进帐内,却压不住瑟骨的冷。 乌和起身往外走,想要去触碰那阳光。 可就在掀开帐帘的那一刻,脚步倏然定住。 几十米外的旷原上,吉布哈和塔娜各骑着马,在草原上奔驰。 不远处朝阳缓缓升起,微黄的光晕照在他们身上,充满了希望。 乌和看着这一幕,却只觉得更加的冷。 她看了很久,才木然转身回帐,然后将牛皮布捡起,放进装着婚书的木盒之中。 脑海中,吉布哈和塔娜驰骋草原的画面不断涌现。 乌和强迫着自己不去想,却压不住鼻酸,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她想,若陪他驰骋马上的人是自己该多好! 她想,自己真可悲! 这日后,吉布哈又带兵出战,几日未归。 乌和一人坐在帐内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 却在这时,帐帘被人掀开。 她以为是吉布哈回来,刚起身要开口,却在看到来人那刻怔住。 阿古达木却视若无睹的走进来,命身后的侍从将手中食盒放到她面前。 “阿姐,别说我不为你着想,这是从巫师那儿求来的药,服下后你的脉象便和有孕女子一样。” 他话说的轻巧,乌和听着却背后生凉,下意识的后退。 她声音艰涩:“你可知若被拆穿是什么结果?” “那是以后的事,我只要现在部落安好。” 阿古达木走上前将药拿出送至她唇边:“阿姐向来心善,你当真忍心让族人失望,看他们因你流离失所吗?” 面前的药泛着腥苦气,乌和闻着,心也跟着苦。 她当然不忍,所以才会在两年前乖乖嫁给吉布哈,被他厌弃。 阿古达木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再度开口:“阿姐,你是达哈尔的福星。” 又是福星! 乌和面色一白,她真的想问一句,在阿古达木心里,自己除了是所谓的‘福星’外,他可还记得自己也是他姐姐。 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眼前的药碗夜没有半分收回去的意思。 乌和看着,眼神渐渐暗下来,再无光:“我明白了。” 她接过药,木然饮下。 一瞬间,腹内传来的绞痛,像是有刀刃不断旋转般,疼的她满头冷汗,站都站不稳。 时间点点过去,疼痛渐缓。 看着这一切的阿古达木唤来大夫给乌和诊治,确定乌和怀孕后让帐外的赫捺族人告诉了老可汗。 很快,几人便受到了宣召。 帐内。 乌和刚走进去,就看到一直未归的吉布哈竟也站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