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到能听清夏季呼吸的哀鸣。 夏季跌跌撞撞爬到安姑姑的身边,她颤抖伸手,小心翼翼牵起那血泊中的手。 她轻唤:“姑姑,地上凉,快起来啊……” 可地上的人始终一动不动,再也无法唤她一声“汐儿”。 夏季再也忍不住,抱着血泊中的人声嘶力竭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只是因为前国师一句“灾星”的批命,她一出生,就处死了她的母妃! 还要被囚在灵闵谷,日日忍受曼陀罗毒液的刺骨浸染! 如今连唯一疼爱她的安姑姑也要被夺走…… 难道,她就不配留一丁点温暖吗? “夏季,你还执迷不悟?”顾南方突然的厉声截断夏季的悲戚。 她抬眼,瞥见顾南方那金色的袈裟,她急切的仰头哀求:“顾南方,你能救安姑姑的对吗?你救救她好不好?我求求你……” 她捏紧他的边角袍,虔诚地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顾南方却只朝血泊瞥了一眼,说:“你是她命中的劫。” 他清冷的眼,没有半点动容。 夏季心一凉,手不由松开。 她抱紧了安姑姑冰凉的身体,无助哽咽:“可我根本没有偷舍利子……怎么就成了姑姑的劫了?” 又听得他冷漠说:“我可以为她超度,作为因果,你须去灵闵殿水牢受刑。” 灵闵殿水牢实则是一座陷阱更迭的冰窟,专为惩治江国极恶之人。 入内者,非死既疯。 夏季仰望着他,人分明还是那个人,可却陌生的可怕。 他慈悲为怀,唯对她……极致冷漠。 可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夏季擦了擦眼泪,咽下喉咙酸涩,勉强冲他扯出一个笑:“多谢圣僧。” …… 灵闵殿水牢险象环生,整整四十九天,夏季熬的痛不欲生。 支撑她的,是再见顾南方一面的信念。 可她等到意识溃散,被陷阱刺得浑身鲜血,却等来一道和亲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江曰:特封夏季为和亲公主,赐予南国国君,一月后启程,钦此!” 哪怕已经意识昏沉,夏季都被惊的清醒! “我不嫁!”她脱口拒绝,随后勉强撑起身体说:“南国求娶的人分明是江白露,为什么要我代替?!” 这时,顾南方走进来,说:“白露公主觉醒灵巫天赋,乃江国圣女,不可和亲他国。” 他的语调,如此理所当然。 夏季怔怔望着他:“所以……换我和亲竟是你的意思?” 顾南方没有否认,神色更是没有任何变化。 噬心咒好像又突然发作,夏季痛苦呼吸着,死死按住心口。 心,仿佛被搅碎了。 她满眼哀伤问:“可把我送去南国,待南国国君发现我不是他要的人,你可曾想过我会是什么下场?” 江白露重要,难道自己就该死吗? 夏季盯着他,迫切要一个回应,想要一句救赎。 可顾南方却面无表情判定:“夏季,这是你自己引来的孽。” 夏季的意愿没有谁在意,她被关进了别馆待嫁,重兵把守,她插翅难逃。 转眼,已过了半月。 今日是江国一年一度的圣佛节,因需见南国使者,夏季才有出门的资格。 她望着满大街的莲花灯,心中却都是孑然一身的悲凉。 所有的欢笑都和她无关。 “咚——咚——”远处传来钟声。 “国师开坛讲佛了!” 人群朝着不远处的祭坛涌去,夏季也跟着望去。 此刻的顾南方,依旧清冷,可那神态中却透着一股慈悲。 世间有万物,可他的无情,似乎都只给了她一个。 夏季捂着发疼的心口,扶着墙壁躲在隐蔽的角落,痴痴想着—— “和尚,你什么时候也能对我慈悲一回?” 情之一字,实在害人。 即便他要她代嫁赴死,罚她痛到满地打滚,生不如死。 可为了能多看他一眼,她竟还是苟活到了现在。 …… 晚上的宫宴,夏季表现的很乖顺,南国使者对她很满意,皇帝高兴之下,为示恩宠,撤了别馆的大半兵力。 夏季谢恩出宫,不料刚一出宫门,竟然被江白露叫住。 她笑得甜美,说的却是:“妹妹,恭喜你成为南国皇妃,我听说那南国皇帝和父皇一般年纪,想来妹妹有福气了。” 夏季淡漠望着江白露,她已经习惯了江白露每次见面的阴阳怪气。 可她着实不明白,这位比自己大半个时辰的姐姐为什么始终对自己抱有敌意。 江白露是娇宠的长公主,如今,更是顾南方亲定的圣女! 而她呢,生来便是弃女,如今更是因为江白露被推出去送死! 她有什么值得江白露针对的? 夏季不想多纠缠,谁知道江白露却变本加厉讽刺:“夏季,你最好把你那些心思收起来!圣僧可不是你配肖想的人!” 那隐秘的爱恋就这样被随意掀开! 夏季只觉得羞辱难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却见江白露得逞一笑,说:“可被你这灾星喜欢,真叫人恶心至极,国师,你说对吗?” 夏季脸色瞬间煞白,她缓缓转身,果然见顾南方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 他听到了?! 那他是怎么想的? 他沉默,难道是认可江白露的话? 一时间,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夏季前所未有的心慌。 他冷漠的眉眼让她想到三年期那个月夜,她说了一句“喜欢”,自此两人形同陌路。 她已经受足了他的冷漠,实在没有勇气领教他的厌恶。 夏季手忙脚乱奔向他,急迫解释:“谨——” 可顾南方,却径直从旁边离开。 擦肩而过,连眼风都没给她。 夏季怔在原地,突然觉得冷得彻骨。 夏季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别馆,就连睡梦中她都抱紧自己,可还是被冷醒了。 越睡越冷,她干脆穿衣服起了床。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阵喊门声—— “夏季公主,国师中了曼珠沙华的毒,整个江国只有您能解!您快去救救他吧!” 第4章 要她的命 曼珠沙华谓血色曼陀罗,其毒性比灵闵谷的曼陀罗厉害百倍! 常人沾之即死,顾南方怎么会种这样厉害的毒药? 心中的弦“啪”的一下断了! 夏季再也顾不上其他,急切赶往灵闵殿,满脑子想的都是:顾南方,你一定不要有事! 可进了灵闵殿,打开顾南方的寝门,望见那因为情毒折磨而自残的顾南方,夏季却突然清醒。 要解毒,只能把毒渡到另一人身上。 解毒即破戒。 一人生一人死,她可以为他而死,但…… 顾南方是铮铮傲骨的圣僧,会同意这样解毒? 夏季不敢跨进去,就在这时,身后有人突然发难,一把将她便被推入了寝屋! “哐当”一声,门就被关上! 迎面,就对上了顾南方一双猩红的眼眸! 他已失智,而她,也退无可退。 “顾南方……”她满目盈泪轻唤,“此番救你,我愿豁去性命,往后在你心中,我可会留下一星半点痕迹?” 她颤抖着拥抱他,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离他最近的时刻了。 如饮鸩止渴,寸寸断人肠。 …… 夏季从昏迷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别馆的卧房,若不是浑身的刺痛,她都以为之前种种皆是一场梦。 顾南方怎么样了? 她急忙穿好衣服冲出门,可刚一开门,竟迎上一道狠戾的鞭子—— “逆女!你妄图诱圣僧生痴念,罔顾是非,万死难辞其咎!” 夏季被狠狠抽飞倒地,五脏疼到移位,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后,才勉强看清来人。 打她的正是她的“好父皇”,而他的身后乌压压跟着一大群人。 夏季却只望着不远处的顾南方,细细打量。 他的唇色比往日苍白了些,但确实已没有中毒的迹象。 夏季虚弱一笑:“顾南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此时,江白露突然走出人群,大声指责:“妹妹,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圣僧,可你的喜欢就是潜入灵闵殿,下药毒害他吗?!” 对上江白露别有深意的眼,夏季这才明白,原来这番阵仗竟然是为了颠倒黑白! 把她从救命恩人变罪魁祸首! 这罪,她决不能认! 她挣扎着撑起身体,忙望着顾南方辩解:“我没有下毒!我去灵闵殿是为了救你!” 可马上,又是一道鞭子抽来,夏季被抽得翻滚在地。 “你这灾星还狡辩,明明是白露舍掉灵巫之力才救回国师,被你收买的小沙弥都已经招了,你还不认罪!” 夏季充耳不闻皇帝的暴呵,任由唇角的鲜血溢出。 她摇摇晃晃爬起来,艰难朝顾南方靠近,一边走一边盯着他问:“顾南方,你可信我?” 顾南方抿唇不语,清冷的眼里却是清晰无比的厌恶! 心,已经疼到空洞,他又一次不信她,甚至还厌了她。 为了救他,她连陷阱与否都来不及考虑,就连赴死……她也甘之如饴。 可他呢? 这么多年的情谊,对他来说就半点不值吗? 那晌欢情,难道他就真的不记得丝毫? 她缓步走到了他跟前,忍着心碎,近乎虔诚低喃:“和尚,我喜欢你,比所有人,所有事都要喜欢。” “这样的我,又怎么舍得做那等毁了你的事?” 谁知,话刚落音,顾南方却突然朝她出手,那雷霆一掌,分明是冲着她的天灵盖而去。 第5章 求而不得 周围的人都被余波逼退几步,可夏季却扬起一个微笑,想着,能死在顾南方手中也好。 她是灾星,杀她为民除害,他会不会更早修成正果? 可下一刻,顾南方的手却急转而下,同时,夏季的琵琶骨传来撕裂剧痛! 觉醒灵巫之力之人全靠琵琶骨处的一截灵骨修行,而如今,他竟然要把她的灵骨剥离出来! 夏季痛到浑身血汗淋漓,望着他的眸光终于渐渐暗淡。 他到底有多厌她,厌恶到连死都不给她一个痛快? 却听他说:“这灵骨,是你欠白露的。” “轰然”一下,夏季只觉得诛心不过如此。 她为他的冷酷找了千万种理由,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是为了江白露。 好一个“欠”字! 因为江白露的一句谎言,他便要亲手来活剥了自己的灵骨给她! 夏季再也忍不了泪,凄哀低喃:“原来圣僧不是没有心,而是……把心给了别人。” 她颤抖着抬起血淋淋的右臂,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衣袖,悲怨问:“既是如此,你当初又为何承诺我?” “你说,你会护我,救我,渡我……和尚,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还是说,年头太久了,你都忘了?” 回应她的,是顾南方越发冷酷的眉眼,越来越凌厉的掌风。 夏季忍得咬烂了唇,却没再说一个“痛”字。 直到意识混沌,她才没忍住惨叫出声。 这日,凄厉的哀鸣响彻整个别馆。 …… 灵骨剥离,夏季被顾南方直接弃在原地。 一个宫人实在不忍,才偷偷给她上了药。 三日后,她才醒来。 夏季忍痛提了提手臂,被取走灵骨的右臂果然没有半点反应,她的右臂彻底废了。 她还没来得及哀伤,转瞬一阵啃噬的痛苦从心口蔓延,以此同时,每一根经脉似乎都有烈火在燎烧。 没有灵骨的压制,曼珠沙华之毒和噬心咒同时发作了! 不过一息,她的衣袍就被冷汗浸透。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江白露一身华服,摇曳走进,眉角飞扬得意炫耀:“妹妹,我是来感谢你的,你那灵骨我用着甚好。” 心又被狠狠捅上一刀! 夏季颤抖撑起身体,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冷呵:“滚出去!” 江白露却走近,俯身恶毒说:“夏季,满心期许却被心上人亲手掐灭的滋味,痛吗?” 夏季艰难呼吸着,咬唇冷嗤:“是什么滋味,你自己尝尝不就明白了?” 江白露冷哼一声,突然出手拍上夏季重伤未愈的琵琶骨! 瞬间,经脉中那股火烧灼痛奔涌! 夏季本能伸手推开她,可她还没有碰到人,江白露反而猛然向后飞倒,还惊慌喊着:“妹妹,不要用黑巫术!” 夏季刚一抬头,却被突然冲进来的顾南方一衣袖甩飞! 狠狠砸落地面,伤口全部裂开,夏季疼到整个人缩成一团,止不住颤栗。 她艰难抬眼,却见顾南方将江白露护在怀里,小心翼翼替她疗伤。 他眉眼的温柔,是她做梦都想要的奢望。 夏季只恨此刻,自己为什么不晕过去? 却听江白露说:“顾南方,妹妹没有了灵骨,噬心咒发作想来极痛,她也是不得已才偷学黑巫禁术压制痛苦,你别怪她。” 夏季抬眼,恰和顾南方厌恶的视线对上。 只听他说:“这都是她该受的。” 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夏季支撑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顾南方来到她身边。 夏季却没有了解释的念头,只问:“顾南方……是不是无论是非真假,只要江白露说的,你都会信?” 顾南方居高临下的神态尽显冷酷,说:“偷习禁术,蓄意伤人,既然你死不悔改,和亲之前就在水牢里好好呆着。” 夏季苦笑一声,她重伤不愈,失去灵骨成为废人,此刻进水牢……这和折磨死她有什么区别? 她可以为他去死,可是,她不愿死在江白露的算计里! 夏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起身冲向江白露,而刚跨出两步,背后果然传来顾南方狠戾一击! 夏季被硬生生击飞到了庭院,撞向那棵老梅树,白雪红痕,分不清是是血还是梅。 一击致命,顾南方毫不留情。 夏季痛到眼眸涣散,心里却再明白不过,和江白露相比,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她苦笑着闭上了眼。 终明白为何佛说:七苦之最谓之,属求不得。 第6章 和亲劫亲 夏季再一次醒了过来,入目,便是顾南方冷漠的眉眼。 之前那一击,已经绝了她对他的期待,可感受到自他手中传来的力量,经脉中的疼痛确实少了些。 夏季忍不住问:“为什么救我?” 顾南方眼眸未动,只在起身收回手时才说了句:“因果未了,你不得赴死。” 何种因果? 夏季还没询问,却见江白露带着几位宫人走了进来,宫人手中的托盘还盛着嫁衣。 夏季顿时心凉。 果然,就听江白露说:“妹妹可算醒了,三日后你就要启程去南国了,快试试这嫁衣合不合身。” 夏季猛然望向顾南方,颤声问:“这就是你说的因果?你拖着不让我死,是因为我死了,就没人替江白露代嫁?” 面对质问,顾南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见他承认,夏季只觉得胸中郁气翻涌更甚,又吐出一口淤血。 顾南方瞥见那淌有些发黑淤血,隐隐觉得不对。 他正要上前,却被江白露抢先一步挡住。 “妹妹,顾南方好心救你一命,你非但不感恩,怎么还责怪他?莫不是被黑巫术反噬了心智,还未清醒?” 顾南方闻言,眉头果然一皱,露出不耐的神色。 江白露眼中闪过得意,又伸手拎起一件嫁衣抖开,那竟是一件红色的袈裟! 在夏季震惊的目光下,她故意冲顾南方说:“我们的婚期也近了,父皇特地命人赶制出了嫁衣,你不如回房试试?” 顾南方点了点头,和江白露转身离开。 “等等!” 直到他们跨出了房门,夏季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她忍疼撑起身体奔到门口,不可置信问:“你们一个是圣女,一个是圣僧,却要成亲?” 江白露轻笑一声,含羞说:“我和顾南方姻缘是命盘测出来的,乃天赐姻缘,妹妹不必担心,我和顾南方定能恩爱白首。” 夏季摇头不愿相信,理智早已山崩地裂。 她扯住顾南方的衣袖,流泪质问:“顾南方,你不是告诉我,你心中只有佛祖,只有修行?” “自三年前你拒绝我,我便是在灵闵谷日夜煎熬,都不曾去找你,生怕坏了你的修行!”夏季凄怨低吼,却道不尽心中委屈。 “如今你竟要成亲,是你不要你的佛祖了,还是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可顾南方却极其平静回答:“天命所归,我自当遵从。” “这算什么天命?!”夏季嘶喊着控诉,“顾南方,在你的眼里,这天道是否就是江白露的每一句话?” “冥顽不灵!”顾南方冷眼怒喝,甩袖就把大门关上。 门外,还传来他不容抗拒的命令,“看好夏季,三日后绑也要把她绑上花轿!” 夏季瘫软在地,眼泪几近流干。 她的心,已再无出路。 三日后,夏季被逼穿上嫁衣,绑上了花轿。 花轿外,锣鼓喧天。 可这热闹不是为她这和亲公主送行,而是庆祝顾南方和难白露的大婚。 据说,今天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呢。 夏季苦笑,想讽刺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就这样默默无声被抬出京都。 可在路过一道峡谷之时,一伙人竟然冲出来劫跑了花轿! 第7章 族人尽屠 这场劫持死伤无数,夏季终被抢走。 她以为自己将会是这世上死的最窝囊的公主,可没想到盖头掀开,她竟然见到了自己的表哥! “巫旭!你怎会在此?” 巫旭一边为她解绑绳,一边怒骂:“我不来,难道眼睁睁见到那妖僧逼你嫁给一个老昏君!” 夏季张了张嘴,可话却全堵住喉咙,巫旭见此,皱紧眉头问:“汐儿,你不会还想着那个妖僧?” 夏季一顿,喉咙瞬间溢满苦涩。 “巫旭,你不该来。”深呼吸缓解了心头四处逃逸的荒芜,夏季便着急规劝。 “巫旭,私逃入京,劫和亲花轿都是大罪,若是被发现,巫家族人恐怕都在劫难逃,外祖父年纪大了,哪还经得起折腾?” 她反正都活不了几天了,何必累得族人也丢了性命? 巫旭却苦涩一笑,语调低沉又愤恨:“汐儿……没有祖父了,巫氏一族只剩下我们和五个孩子了……” 眼前倏然一黑,夏季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她扭头,压不住心慌问:“巫旭,你胡说什么?” “明明两月前我还收到了外祖父的信,他说他的身体还硬朗……”夏季的声音听来,仿佛是求救般呜咽。 “汐儿,那妖僧一直在骗你!巫氏仅剩的族人在一月前就被一道狗屁预言屠戮!他们连襁褓稚子都未打算放过!” 一种难以言喻的冷痛由内而外包裹着她,夏季极力忍耐,却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口心头血。 她双目空洞,痛苦呢喃:“是我连累了大家,我果然是灾星。” “汐儿,这不是你的错。”巫旭扶着夏季的肩膀,眼眶忍得通红。 “祖父逝前最遗憾此生未曾见你一面,他盼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汐儿,跟我走吧。” 夏季颤抖着,还未来得及回应,此时,一支羽箭突然凌空刺来! “小心!” 巫旭侧身挡在了夏季面前,闷哼一声,利箭正中他的臂膀! 夏季慌乱抬眼,正见到不远处的顾南方。 他穿着大红的婚服,坐在高马上,望过来的眸光冷如冰刀。 夏季瞬间清醒。 她立即挡在巫旭面前,她已经没有几天能活了,她必须保住巫旭,保住巫家最后一点血脉。 她第一次做到不带任何感情正视顾南方,“放了他,我保证会乖乖去南国和亲。” “夏季,和亲本就是你该做的。”顾南方的语调听起来依旧平静淡漠。 视线划过对面紧紧靠着的两人,历来波澜不惊的他,莫名动了杀念。 他盯着巫旭的眸子越来越暗沉,还说:“诱和亲公主私逃,乱两国邦交,此人必须死!” 说完,他利落翻身下马,直取巫旭命门! 夏季却更快一步,提起之前巫旭给她的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在上! 她沙哑喊道:“顾南方!你要是敢动他,我立即死在你面前!到时候看谁替江白露代嫁!” 夏季丝毫没对自己留手,一道鲜血顺着锋利的匕首蜿蜒而下。 “汐儿,别做傻事!”巫旭慌乱喊着。 不远处的顾南方也停了动作,神色莫名望着她。 夏季见顾南方仍未同意,心中很是着急,握住匕首的手不受控制又划深了一分。 顾南方终于说话:“夏季,你可知南北两国开战,会致多少生灵涂炭?” 夏季惨然一笑,却说:“顾南方,你心怀天下苍生,可巫氏一族难道就不是这苍生中的一份?” “巫氏一族上到耄耋老人,下到牙牙稚儿被无辜屠戮之时,怎不见佛祖慈悲为怀——!” 第8章 献祭 恍然间,夏季似乎听到那凄楚的哭喊,心中无尽悲凉。 “而你如今更是要杀尽巫氏之人,这到底是佛祖的慈悲也分人?还是你在分人?!” “夏季!”顾南方突然怒吼。 这还是他第一次当众失控。 可夏季却半点不示弱,跟着怒吼:“难道我说的有半句虚言!顾南方!你深夜坐禅时就没听到冤魂啼哭?” 不知为何,这一次顾南方竟没有反驳。 他静静望着夏季,眼眸深幽的让人察觉不出他的情绪。 片刻后,他竟然妥协说:“我可以保下幸存的巫氏族人,亦会超度亡魂,但和亲一行,不可再出差错。” 顾南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下保证,夏季知道这是最后的让步,总算心安。 她也松开了手中的匕首,“好,那我便再信你一次。” 之后,夏季、巫旭以及藏起来的巫氏一族的五个孩子,都被带到了灵闵谷看管。 夏季按照顾南方的吩咐,重新整顿,预备两天后再出发。 期间,夏季已经跟巫旭说清楚自己的情况,巫旭虽痛心,却答应会护着几个孩子,好好活下去。 夏季以为自己可以放心赴死,可没成想,在出发离开的前一晚,江白露竟突然出现在灵闵谷。 便听她厉声吩咐:“把这贱人拖去往生涯!” 往生涯是灵闵谷不远处的一座万丈悬崖,江白露的不怀好意,如今已经毫不掩饰。 “江白露,你要做什么?!”夏季心中不安起来。 却见江白露慢条斯理撩起衣袖,露出布满黑色纹路的左手腕,朝夏季意味深长一笑。 “夏季,你蓄意破坏了我的婚礼,不会以为就这么算了吧?”她凑到夏季的耳边轻声说:“今日,我便要你尝尽孤家寡人之苦!” 夏季心中不安加剧。 可她身受重伤,根本无力反抗,被抓到了涯顶,夏季才发现,涯顶聚集了一群人,就连顾南方也赫然在列! 而巫旭和五个孩子竟然被绑在了铺满干柴的刑架上,皆奄奄一息! “你们要做什么?!” 夏季满心惶恐,冲着顾南方喊道:“顾南方,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护着他们的吗?” 顾南方冷着脸未答,反而听皇帝怒斥,“你这灾星,竟伙同巫氏族人偷用禁术,屡次谋害江国圣女,妄图祸乱江国根基!今日便执以火刑,以儆效尤!” “我们没有!”夏季大声反驳。 又是莫须有的罪名! 可哪怕气到发颤,夏季却知道,只要她背负灾星的名头,他们恐怕都恨不得她死。 但族人是无辜的,夏季凄哀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顾南方身上。 出家人慈悲为怀,他是她唯一的机会! 夏季跌跌撞撞奔到顾南方面前,狼狈求着:“顾南方,这两天我们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机会偷用禁术啊!” “是吗?”顾南方眼中闪过冰冷的厌恶,按住她的肩膀逼她回头,还厉声呵道:“那你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只见巫旭和几个孩子胸口纷纷涌出鲜血,鲜血落地,竟在他们的脚边形成了鲜红献祭禁法! 夏季脑海骤然空白,天仿佛塌了……献祭禁法一动,他们会灰飞烟灭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