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昂贵长裙沾了灰尘,变得破破烂烂。 精心打理的、丝缎般的长发,蓬乱如枯草。 她用怨恨的目光看着我,恨恨地骂:「又是你!」 我抿了抿唇:「这话应该我来说。」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穷酸货!」 陆丝丝尖叫,「阿砚根本就不爱你!如果不是因为你长得像我,连留在他身边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她失态了。 永远高高在上的女明星,被用最粗暴的方式掳过来,关在灰尘满地的工厂里。 甚至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喝不到。 她叫骂,威逼利诱,却只能换来绑架犯的拳打脚踢。 熬了两天,林嘉出现了。 我叹了口气:「我就猜到是你。」 她笑盈盈地看着我:「你看,你替周靳砚着想,他可不会考虑你的处境。」 「现在你和陆丝丝都在这里了,如果只能救一个人,我很好奇他会选谁呢?」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就不需要验证。 所以当警笛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林嘉和她雇的人匆忙地把我推到悬崖边上时,我只是平静地望了周靳砚一眼。 他看都没看我,只是望向陆丝丝:「丝丝,别害怕。」 从来都趾高气昂的陆丝丝掉了眼泪。 她抽抽噎噎,一声一声地喊着周靳砚的名字:「救我,阿砚!」 我看着悬崖下翻涌的白色浪花,没有说话。 林嘉问我:「不挣扎一下吗?」 「不了。」 我轻声说,「有点累。」 他们好像还说了什么,无非是谈条件之类的。 我的胃越来越痛,额头和脊背冒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终于,听到了周靳砚的声音。 他叫我:「郁宁。」 「我也会救你的,你看看我。」 「你抬起头,看我一眼。」 我没有抬头,只听到林嘉冷笑着说: 「没那么好的事情。周靳砚,我辛苦打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全让你给毁了,你要付出代价。」 身后蓦然传来一股力道。 身体一轻,然后是坠落的失重感,眼前的白色浪花越来越近。 陆丝丝的尖叫,却渐渐听不清楚了。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把我和陆丝丝同时推了下去。 被海水吞没前,我听到周靳砚最后一次叫我。 是从没有过的,带着巨大惶恐和绝望的声音。 「郁宁!!」 …… 7(周靳砚视角) 郁宁坠海后的第三天。 秘书打来电话,说搜救人员还是没有找到她。 最佳救援时间已经过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陆小姐已经从医院过来了,正在门外等您。」 她迟疑地看着周靳砚,「您要见她一面吗?」 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将暗的天色,好一会儿才说。 「不了,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吧。」 话音将落,陆丝丝径直推门进来,冷冷地望着他:「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把郁宁的死,怪到我头上来吗?」 她颧骨有擦伤,手臂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现在还缠着纱布。 但比起如今生死不明的郁宁,这伤不算重。 周靳砚避开了她的目光,语气淡淡:「没有,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陆丝丝不走,她站在原地,红着眼圈望向他。 「你后悔了是不是?」 「后悔什么?」 「后悔和我订婚,后悔那天你抓住的人,怎么不是她!」 周靳砚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陆丝丝却立刻明白了:「周靳砚你搞清楚,她只是个为了钱自甘下贱的替身!」 她拎着她的爱马仕,手上套着粉钻戒指,浑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过百万。 鬼使神差地,周靳砚就想到他一次见郁宁的时候。 在灯光昏暗的酒吧,灯红酒绿的迷乱里,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衣,头发留得很短。 活动散场后,我毫不意外地,在酒店楼下看到了周靳砚那辆劳斯莱斯。 他倚在车前,近乎贪恋地望着我。 「阿宁。」 我客气地点点头:「周总。」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你很恨我,是不是?」 「您别这么想,周总。」 我叹了口气,「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别走。」 他伸手抓住我的衣摆,声线发抖,像是某种哀求,「那天在悬崖边,我不是不想救你,只是、只是下意识抓住了陆丝丝。」 「后来我让人下去找你,他们都说,那悬崖很好,你手又被绑着,掉下去肯定凶多吉少。」 「可是那天,我在新闻里看到你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时间快到了,我实在不想在刚回来的第二天,就站在路边听他的心路剖析。 于是礼貌地笑笑,打断了他:「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问我:「你去哪里?」 恰好这时,一辆亮橙色的保时捷停在旁边。 司机下车,拉开车门:「岑总已经定好餐厅了,让我接您过去。」 旁边的周靳砚,脸色瞬间惨白。 他看着我坐进车里,眼看车门就要关上,他忽然伸手撑住,问我:「岑总是谁?」 「这好像跟您没什么关系吧?」 我扯扯唇角,眼神落在他身后的劳斯莱斯上,还是没忍住刺了一句,「这么多年了,周总不换辆车,是不是不太符合您的身份?」 车开出去老远,还是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我。 城市最中央的空中花园餐厅,岑羽绮在那里等我。 她靠着轮椅靠背,懒洋洋地望着我:「见到周靳砚了?」 我把事情简单陈述了一遍,末了自我检讨:「最后那句话,好像说得有点刻薄。」 「刻薄什么,我还嫌攻击性不够呢。」 她翻着菜单,随口点了两个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我,「下回见到他,记得把那些话原样奉还。」 「周靳砚,你就是个三流货色,别犯贱。」 我撑着桌面:「你真的很讨厌他。」 「当然讨厌了,你在国外读硕博,我就在国内跟他打擂台,抢了他好几个项目。你每做一次修复手术,我都要给陆丝丝安排一个黑热搜。」 她眯着眼睛笑,「你不记仇,我可是很睚眦必报的。」 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那双眼睛散发着熠熠光彩,神情锋芒毕露。 我第一次见到岑羽绮的时候,她就是这样。 双腿残疾,坐着轮椅,却半点看不出失落。 她笑着说:「是我让人把你捞起来的。」 「小朋友,你真的很聪明,被推下去之前自己割了绳子,偏偏还留着一点,谁都没发现你的小动作。现在周靳砚请了搜救队,正在那一片打捞你的尸体。」 「如果不是我的游艇正好在附近,你要游多久才能上岸呢?」 我浑身湿淋淋的,拢着身上的浴巾,低声说:「游多久都行。」 只要能让我彻底逃离周靳砚的身边,怎么都好。 她晃着高脚杯,慢悠悠喝完了一整杯红酒,然后问我:「我帮你,好不好?」 10 我给导师发邮件说,录取通知弄丢了。 他说没关系,只要人去报道了就好。 岑羽绮帮我改了名字,办了新的身份证,然后送我去医院。 手腕上是我用小刀割断绳子时留下的细碎伤口,还有坠崖时,撞击骨折的手臂,脸颊重重擦过礁石,几乎磨出了骨头。 后来做了好几次手术,才算修复完毕。 每一次愈合期,都漫长而痛苦。 一开始回到校园的时候,我已经不能适应那样的生活。 留在周靳砚身边的那三年,他和他的朋友把我的自尊和理想踩在脚底,碾碎,肆意取笑。 他们甚至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 我总是做噩梦,梦到周靳砚看到陆丝丝的花边新闻后,沉着脸把东西砸在我脸上。 按着我在满地狼藉中,毫不心软地发泄怒火。 梦到他朋友起着哄灌我酒,我喝到吐了一地,胃液里夹杂着血丝。 他就淡淡地看着我,说:「真没用。」 那不是我想过的生活。 永远都不会是。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术研究上,假期和周末都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 以至于导师常常在组会时跟师姐师弟们感慨,说没有见过比我更刻苦的学生了。 但在这样的忙碌和疲惫中,我漂浮许久的心,反而踏实地落了地。 两年前我就知道,周靳砚在找我。 很多时候他追查的线索,是被岑羽绮断掉的。 她跟我说:「你好好念书,去追求你的理想和事业,其他的东西,我来摆平。」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 岑羽绮沉默了很久,然后问我:「你知道我的腿是怎么断的吗?」 她大我十岁。 年轻的时候,也有自己追求的理想。 父母把家产交给哥哥继承,却又在公司出现危机时,强迫她去联姻。 末了,她轻描淡写地说:「既然是一群维持公司还需要我牺牲自己的废物,那干脆把家业交给我来管吧。」 她的腿,是被气急败坏的哥哥,从楼上推下去摔断的。 那天晚上,我和她面对面坐在阳台上。 她覆着我的手背,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也不至于,让你为了区区三十万,就把自己人生宝贵的三年浪费在他身上。」 这次回国,我身上揣着专利项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