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川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又拿出一白瓷瓶。 正是姜辞一直收着的梁左相给的药。 “你不说偶感风寒吗?我把药带来了,牢房里湿气重,你要多注意。” 姜辞看着那药瓶,眸光一震,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 她看着顾青川,颤着手接过:“好。” 待顾青川走后,姜辞痴痴看着那药许久。 她一直将它收着,藏着,就是想装作不见,不闻,然而现在她才惊觉,养父说得对。 在其位谋其政,责任越大,身上的担子则越重。 她没能护住魏国,愧对列祖列宗,怎能苟活于世! 姜辞噙着泪,仰头将整瓶药喝尽。 药入喉中,苦涩不已,这药一时半刻还不会发作。 她忍着满口的苦意,从怀中掏出皇上给的令牌:“你们出来吧。” 话音刚落,牢房狱卒顷刻被抹杀。 几个黑衣人跪在牢外:“主子。” 姜辞抬眼看向他们,语带倦意:“三日后,我要你们帮我办一件事。此事办成,你们便可重归自由!” …… 三日后。 寒风卷着暮雪扫着整个京城。 姜辞被蒙着头捆着手推上囚车,押赴午门。 顾青川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见那跌跌撞撞而来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不适。 但想着不过是与姜辞身形相似之人,况他已吩咐人将姜辞送出天牢,便没有在意。 姜辞跪在刑台上,单薄的身子颤抖着。 三日来,毒药已渗透五脏六腑,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像被无数蚂蚁啃噬着。 鲜血顺着她的口鼻不断地流下。 眼前是黑漆漆的一片,可她似是看见养父逆着一束温暖的光朝她走来。 她弯了弯唇角,恍若忘了深入骨髓的痛楚。 姜辞知道,从她成为永昌郡主时,就注定了她为人棋子的命。 皇上虽立她为皇太女,也不过是为了赎清他错杀太子的罪过。 后来,又想借她的手除去顾青川。 而顾青川,曾经是爱她,可如今却当她是争夺权力的工具。 只有养父,即使是死,也是为了自己。 她这一生对得起所有人,独独对不起养父…… 鲜血滴落在素色囚服上,染的衣襟一片LJ殷红。 望着刑台上那不断淌血的人,顾青川眸色一紧。 他心中隐隐不安,起身想上前查看,然而方走一步,一旁官吏提醒道。 “大人,午时三刻已到。” 闻言,顾青川脚步顿住,转身回到座上。 伸手拿起监斩令,向前一掷:“斩!” 令牌落下。 刽子手揭开姜辞头上的黑布,手起刀落。 刀光之下,顾青川看到的赫然是姜辞满是鲜血的脸! 第十一章 晚了 姜辞微仰着头,面如死灰。 刀风间,她只听见顾青川惊惧嘶吼道:“住手——!” 天旋地转,世间一切都似君臣颠倒了过来。 姜辞浸血的双眸怔怔望着朝她狂奔而来的顾青川,心在此刻忽地多了抹怨恨。 顾青川,是你负了我! “轰隆——!” 冬雷再至,银白的雪上淌着温热的血,凄怆哀恸。 伴着风刀,顾青川跪于刑台上,撕心裂肺地哭着。 香消玉碎故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 …… 晚秋渐凉,寒意微刺。 京城西北角一府内,小厮正送走从宫中来宣旨的总管公公。 几个丫鬟急匆匆地捧着品红缕金凤湘色滚边袍、玉锦鞋及点翠首饰入了院子。 “夫人,宫服已到。”为首丫鬟低头恭敬道。 一袭古烟纹碧锦裙的姜辞抬眸望去。 深邃的目光落在身前这套极致奢华的郡主宫服上。 她站起身,抬手轻抚着一枝点翠步摇。 这可比顾青川送她的那枝金步摇贵重多了。 “放在这儿吧。” 姜辞收回视线,屏退丫鬟后走到梳妆镜前坐下。 铜镜中,一张清丽红润的脸上面无表情,而往日温润的眼眸多了几分茫然。 食指自鬓角缓缓向下,停至嫣红的唇上。 姜辞杏眼一眯,微微失了神。 她本以为自己命丧断头台,不想竟回到了一年前被封郡主那天。 经过几番确认,她才接受这件不可思议的事。 姜辞望向窗外,院子里的海棠树叶凋零殆尽,枯枝映着余晖,平添了一丝荒芜。 她目光又落在右侧的床榻上。 顾青川还未回来。 如果她没猜错,如今的他应该正暗自培养党羽,甚至还和萧颜…… 姜辞眼神一暗。 但一切还来得及,顾青川羽翼未丰,萧颜也还未进宫。 更重要的是,养父还未死…… 她心恍然一疼,在忆起他的惨死,心中的怨怼更多了几分。 亥时过半。 刚回府的顾青川见厅内还陈放着皇上赏赐给姜辞的东西,眉头一蹙:“把这些东西搬下去。” 话毕,便往院子去了。 只是才进院内,未展的眉头又紧蹙了几分。 房中不同与往日地漆黑一片,桌上没有那总会为他照路而留着的烛火。 顾青川心有疑惑。 难道姜辞不在? 他大步跨了进去,借着外头微弱的月光,只见姜辞静静地躺在床上。 呼吸均匀,似是睡熟了。 顾青川眸色一沉,他摸着黑褪去外衫后躺了上去。 习惯性了伸手一捞,将那单薄的身子抱在怀里。 姜辞并未睡,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顾青川。 “没睡?”顾青川抚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 姜辞暗自深吸一口气,并未闻见那股让她酸楚的香味。 她阖上眼,语气平淡:“你忙了一整日,快歇息吧。” 顾青川一愣。 他总觉着有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但困意渐渐袭来,他搂着姜辞,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很快就睡了过去。 姜辞再次睁眼,眼中的挣扎越渐明显。 她伸出手,抚了抚顾青川的脸。 现在的他还没有彻底陷入权势的沼泽中,若他能回头最好。 若不能…… 第十二章 椸枷 顾青川悠悠转醒,忽觉怀中已空,不由蹙眉起身。 “朝服已备好了,快洗漱吧。” 姜辞一边理着椸枷上的暗彤色朝服一边道。 顾青川望着她的侧脸,眸色深沉:“我公务繁忙,恐不能陪你进宫面圣了。” “无妨。”姜辞转头笑了笑,“今日可否早些回来?” 见她眼中几许期待,顾青川将将出口的“不行”转了个弯:“好。” 闻言,姜辞笑意更深,她伺候顾青川穿好衣后,一同用了早膳目送他离府。 才入辰时,天还早。 姜辞命人备了轿,去了养父陆成杰那儿。 一路上,她紧攥着帕子,一颗心随着轿子忽上忽下。 算起来,她上次见养父不过一月之隔,不想那是最后一面。 此时的养父还不是七品典仪,皇上也是见过她之后才给他封的官。 姜辞轻咬着下唇,细想着若养父五官无职,也可逃过那所谓的私吞钱粮之罪…… 神思间,已经落了轿,丫鬟掀开轿帘:“夫人,到了。” 姜辞起身走出轿子,看着恍如隔世的小院门,眼眶不觉一涩。 “你们在外候着。” 叮嘱好丫鬟小厮,她走过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院门开了,手里拿着本书的陆成杰见姜辞来了,立刻笑了:“婉婉?快进来快进来!” 姜辞怔怔地被他牵着走进院中,目光一刻不离他。 陆成杰放下书,给她倒了杯茶,却见她两眼通红,眼中满是泪水。 “怎么了?”他放下杯子,心疼地问,“哭什么?” “爹!” 姜辞唤了一声,扎进陆成杰怀中小声抽泣了起来。 自那日亲眼看见他尸身后,她几乎每晚都做噩梦。 她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养父,连最起码的祭拜都做不到…… 可是如今养父好好的在她面前,她再也忍不住眼泪。 见姜辞哭了,陆成杰好一通安慰,才让她收了声。 “告诉爹,好端端的为何要哭?”陆成杰又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