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聚在一起了,人却是不齐的,不免就要想到些过去的场景,追忆本就是惋惜的。 临走前阿姨送我到了车站,她有很多话要说,欲言又止,最后只憋出一句,「早点结婚。」 我噗嗤一笑,「元阿姨,你忘了,我早结婚了。」 可我的丈夫是个混蛋,这么多年从来没回来看过我,走的时候分明只说很快就回来,这一走却再没了人影,我打了好多个电话,写了好多信,在梦里骂了他好多回。 可这次不管我怎么闹,他都不管我了。 他不管我。 司诀担心分手后我的生活问题,他特意划分出了一部分财产要给我,我看着那么一长串的数字,有些恍惚,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司诀已经这么成功了。 可他的钱,我不会要。 「我没资格拿这些钱,毕竟我们没结过婚,你经常要做修护手术,工作上又需要很多钱,这些你不用给我的。」我想起走的那天,「你那里还有我的一些东西,哪天方便我去拿走。」 我秉承着好聚好散的原则,想要体面地割裂这段十三年的感情了。 司诀却腾然笑了,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察觉他面色有些古怪的苍白,笑里更不是甩开绊脚石的痛快,「你上次为什么要跟苏嘉说那些话,都分手了还管我生不生病?姜宁,我说过了,如果你想结婚,我会跟你结的,只要你说……」 「我不想。」 也许是元阿姨的那些话让我醒悟了。 我不该这么耽误司诀,「……我从没想过要跟你结婚。」 怕他不信。 我特意强调,「这是真的,你不用为此愧疚,我们之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司诀张了张嘴,有些哑然,他是挽留又不像是挽留,更像是试探,「你是不婚主义?你可以早点告诉我,这样我们或许不用分手……」 「我不是。」
相反。 我很向往婚姻,曾经为了等到二十岁合法的结婚年龄,每一天我都是掰着指头算过去的,那段日子好难熬,可我没想到更难熬的是二十岁之后。 「其实苏秘书很好,我看得出来,她是很喜欢你的。」站起身,我语重心长,「我今天方便去拿走我的东西吗?」 说话时,我没注意到司诀攥着杯子的手,他的掌心很有力,愤怒汇聚在上面,快要把玻璃杯捏碎。 久久的。 他注视着我的脸,却只憋出两个字,「方便。」 那些东西很好整理,一只包就可以装得下。 走出去时,司诀还在客厅,手中不知拿着什么,我站在我们共同生活了好几年的家里,跟相恋十三年的男人告别。 司诀就坐在那里,什么表情都没有,明媚的阳光与这一幕很不契合,「我以后不会来这里了。」 放下钥匙就要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想起了初搬进来时,司诀兴奋地给我介绍这里的露台花园,这里是他买下的第一套房,承载着最开始的承诺与最赤诚的爱。 在这里,我们没有夫妻之名,但胜过夫妻。 真的要走了,眷恋不舍的是曾经的回忆,却不是对司诀这个人。 「叮当」一声。 很清脆。 是戒指丢在茶几上的声音。 司诀面色复杂上前,单手攥住了我的包带,「你真打算就这么走,我们好歹在一起十三年,分开这些天你有想过我一次吗?」 他像是真的很不解。 说来也是。 我不年轻了,更没有他身边那些女人漂亮了,按道理应该是我痛哭流涕后悔提出分手,可我没有,我的平静让司诀生出了不平衡感,我猜想是如此。 也不会有别的原因了。 男人在感情里都是争强好胜的那一方,女人的眼泪是他们耀武扬威的战利品,心软与悔恨好像理所应当是女人该做的,状况一旦失控了,他们就像是失去了领地或是玩具的狗,急得汪汪直叫。 我多希望司诀不是这样的人。 可眼下看来。 他跟那些人没区别。 对上他较真的表情,我摇摇头,终于摧毁了他最后的防线,「早就想跟我分手了,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有那么一刻,我是想过要放下过去,跟他结婚的。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给扼杀了。 转身出去时,我摸到眼角的泪,原来分开,要比我想得伤心一些。 司诀病了。 很严重。 司诀母亲找到我,低声下气求我去瞧瞧他,我还是紧张的,一旦涉及他的身体,我就没办法不在意。 元清站在我身边,眉头一样是紧锁的。 「姜宁姐,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是想要拒绝的,元清多了一份执拗,他那个表情我曾见过的,「姜宁姐,我要去,让我去。」 争不过他,我点头答应。 路上司诀母亲向我哭诉着,「司诀小时候身体就不好,还做过大手术,跟你在一起之后才好了不少,现在又复发了。」 她哭着。 却不知道我比她更急,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怕司诀生病了。 元清坐在副驾驶,我看到他渐渐凝重下来的神色,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我还当他是当年跟我抢葡萄吃的小孩子呢。 医生已经将司诀的病情稳定下来,可后续还需要很长的治疗修复时间。 当着我们的面,医生正要说些什么,司诀母亲打断他,擦了擦眼泪嘱咐我,「宁宁,你先去拿点药送去司诀房里,他醒了要用。」 我知道。 她是想要避着我。 可这完全不用。 司诀小时候做过心脏移植手术,那颗心脏,是元清哥哥元正的。 我坐在床边,时间像是静止了,不知是看到了年少时的司诀,还是过去的元正。 靠在司诀身边,他是真实的,他的心跳也是真实的,跟他在一起时,我常常靠在他心脏的位置,贪婪地获取每一丝属于元正存在的气息。 这不好,这对司诀很不公平。 所以我尽可能补偿他,陪他吃苦,拿出所有积蓄支持他创业,他的所有要求,我全部满足,包括分手也是其中一项,毕竟一开始,我就只是想陪在他身边,或者说,是陪在元正的心身边。 可现在司诀病了,发生了很严重的免疫排斥反应。 我陪在他身边,贴着那颗心脏很近很近,近到好像再次听见了元正的声音,又看到了十几岁时,我跟他、元清一起在元家小院里,他爬到高处摘葡萄,扶着架子,手中的紫色葡萄一晃一晃,光隙不断放大缩小。 慢慢的。 那背后的脸好像都模糊了。 我有太久没见到元正了,久到快要将他忘记,最后的记忆里,是他顺利从警校毕业,他的肩章很漂亮又耀眼,可染了血后就成了我的噩梦。 那一天距离我的二十岁只差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