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炀握住我的手,安抚道:「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了,都过去这么久我也放下了,你别多想。」 我脸上浮起一丝笑,回握住他的手。 太好了,也许只是我想多了。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想来多深的感情也消磨光了。 纪炀是爱我的,我想。 晚上睡觉前,纪炀却破天荒地没抱我,他背过身拿着手机一直在看着什么,直到深夜。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起来,顺手拿起一个手机想看看几点了。 两个手机靠得近,我拿错了,也没在意,顺手解了锁。 惨白的光亮起,映出我失去血色的脸。 屏幕上是纪炀跟陈晗幼的合照,是他们大学时候去普吉岛的时候拍的。 照片上纪炀只穿着泳裤,在泳池里揽着陈晗幼的腰,笑得灿烂。 陈晗幼拿着水枪对着镜头弯起眼睛。 往前后划,全都是他们的合影。 我一直以为纪炀把这些都删除了,原来他只是都存到了云盘里。 看着身边他熟睡的脸,我心里突然空荡荡的,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夜风传过去时让人从五脏六腑都冻得瑟缩。 这一刻我终于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对着我喊出陈晗幼的名字。 他在夜里看着他们的照片。 原来,陈晗幼说得对。 他真的没放下。 我知道陈晗幼不会甘心。 但我没想到她会选择直接来我们家找纪炀。 彼时我们几个当初一起创业的老同学都在家里,大家一起吃饭顺便研究一下接下来的市场走向。 门铃突然响了,纪炀去开门,门外站着戴着墨镜的陈晗幼。 所有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没说话,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紧缩。 纪炀一惊:「你怎么来了?」 陈晗幼旁若无人般紧紧地盯着纪炀,质问道: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纪炀紧紧地皱眉:「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我为什么要接你电话?」 「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自重好不好?别再来纠缠我了。」 陈晗幼挑眉:「纪炀,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吗?」 「你真放下了,为什么会对着她喊我的名字?」 她步步紧逼,指着纪炀的心口,声线压低:「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我没感觉了吗?」 谁也没想到情况居然是这种展开,大家都震惊又尴尬地看向对峙的两人。 我站起身,面无表情道:「陈小姐,纪炀已经跟我在一起了,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插足不太好吧?」 陈晗幼摘下墨镜,这才像刚看到我似的扫了我一眼,嘴角的笑容透着几分嘲讽。 「鹿璐是吧,我记得我跟纪炀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能看到你,真可怜啊!」她的话淬了毒一般,仿佛尖刀刺进我心里,「我离开这么多年,你终于有资格上位了?」 「你知道纪炀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说你的吗?」她朝我走了两步。 「够了!」纪炀突然暴怒。 陈晗幼却视若无睹,带着恶意的微笑:「他说你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 「很烦啊。」 我站在原地,感觉周身一切都霎时离我而去。 没有疼,就好像人突然被捅了一刀,第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只是觉得很迷茫。 纪炀怒气冲冲地拽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陈晗幼回身,语气突然变得温柔,「纪炀,我后悔了。」 她伸手,纤细的手指抚上纪炀的侧脸,眷恋道:「这些年我一直放不下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纪炀脸色隐忍着疯狂,一字一顿道:「我他妈跟狗似的等了你三年,你一次都没回来过!」 「你跟我说放不下我?!陈晗幼,你差不多也够了吧!」 陈晗幼声音里带上哭腔:「我不敢回来,我怕我一回来看到你,就舍不得走了。」 她性格强势,向来很少露出这样脆弱的情态。 纪炀脸上怒意消失,眼里浮起复杂的情绪,半晌后他轻轻地开口: 「现在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了。」 陈晗幼眼里含着泪水,踮起脚。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纪炀没有躲开。 这个吻蜻蜓点水般,一触几分,却恍若无声处惊雷,我身体晃了晃,如坠冰窟。 片刻后,林朗先忍不住了,站起来怒声道:「陈晗幼,你他妈要不要脸啊!」 「当初是你说要分手,现在纪炀跟鹿璐都快谈婚论嫁了,你又回来抢?!」 陈晗幼看向他,冷冷道:「他们又没结婚,皇帝不急你个太监倒先急死了?」 「再说了纪炀压根儿就不喜欢她,你非要逼着他跟她在一起难受一辈子吗?他爱的是我!」 林朗眉头竖起,对着纪炀道:「老纪,你说句话啊!」 「鹿璐这些年对你怎么样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他妈不能这么没良心!」 我看着纪炀。 他没说话,慢地慢抬起头看向我,眼里糅杂的情绪太过复杂,然而里面一丝爱都没有。 只有歉疚。 这一眼,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场迟来的审判一直折磨着我,铡刀在我头上悬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要落下了。 我轻声地问他:「所以,你选择她是不是?」 不管怎样,我要听他亲口说,他不爱我。 我要他亲手斩断我们之间的孽缘,好让自己再也不能回头。 纪炀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鹿璐,对不起。」 「我努力过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说他努力地尝试过爱我了,可是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另一个老同学也终于看不下去了,猛地起身,指着纪炀大骂:「纪炀,你王八蛋!」 在一起这么久,我们的感情已经很深了,连他们都看不下去,为我打抱不平。 可是我爱的那个人,却肆无忌惮地往我心上插刀。 我撑着自己站在客厅里,身体笔直,眼里的泪被我强行地压住,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 陈晗幼朝我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轻蔑又怜悯。 片刻后,我进到屋里,拉出一个行李箱。 早在看到纪炀夜里翻看照片那晚,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把几样自己的东西放进去,准备着离开他。 现在,时间终于到了。 我与纪炀擦肩而过,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先走了。」 我冲着几个老同学笑笑,平静地关上门。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真正走掉那次,关门声音最小。 大概因为早就对这一天做好了准备。 我竟然没有哭。 又或许是哭得太多,已经哭不出来了。 失恋的痛不像是一箭穿心,更像是一根刺卡在了心脏里,那种疼痛不会剧烈得让人难以忍受,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绵长得让人坐立难安。 我常常梦到我们高中的场景,那时候陈晗幼还没出现,纪炀身边只有我。 崴了脚他背我回家的路上,灰色的积雨云层下压着耀眼的金色霞光,边缘柔和着模糊的粉。 少年背着走在那光里,眉眼含笑。 「笨死了,」他说,「怎么会有人八百米体测都会摔倒啊。」 我趴在他背上,撇撇嘴:「要你管。」 纪炀微微侧脸:「不要我管?那你下来自己走。」 看我没吭声,他继续道:「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办啊,哪个男人会喜欢你这么笨的?」 我不高兴了,伸手去掐他的脸:「你说什么?!喜欢我的男的多了,我昨天才收到了情书!」 纪炀挑眉:「谁?!眼睛出问题了吧?!」 我不吭声了,在他背上生着闷气,心想纪炀真的是太讨厌了,嘴欠得很。 他却笑了,把我往上颠了颠:「行了,那我就委屈一下,以后娶你好了。」 明明夕阳那样柔和,照在我脸上的时候却烫得我不自觉地泛红。 我悄悄地把脸靠在他肩膀,闻到一股洗衣粉被阳光暴晒过的味道,清爽又温暖。 爱他太久了,纪炀这个名字就像是长进了我心里。 现在要把他剔出来,就只能是血淋淋的痛。 纪炀和陈晗幼当天就和好了。 几个老同学纷纷生气离开。 说来好笑的是,纪炀在发了一个官宣的合照朋友圈后,迅速地把我拉黑了。 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我甚至连想问问他周一例会开不开都联系不到他。 说起来,大概愤怒到一定程度居然会觉得有点儿好笑,我不知道到底是纪炀删了我,还是陈晗幼用他的手机删了我。 我也不在乎了。 我干脆也不找他了,一切都让秘书代理。 很快地,大家都看出了我跟纪炀关系的异样,公司里的人私下都在窃窃私语。 晨阳是个大公司,我以前没觉得有这么大,现在不跟纪炀一起上下班,我们甚至有时候一天都碰不到一次。 直到晚上下班进电梯的时候,开门后,里面只站着纪炀一个人。 我犹豫半秒,还是走了进去。 是他甩了我,又不是我甩了他,我有什么可心虚的。 纪炀好像也很尴尬,他站了一会儿,就在我要下电梯的前一秒轻声道: 「不是我删的你。」 「是晗幼趁我睡着拿了我的手机——」 我脚步一顿,心里泛起细密的痛。 我曾经真的把那个房子当作我的家,里面的每一套四件套都是我精心地挑选的。 纪炀娇气,我买的都是几千块一套的蚕丝,手洗后不敢熨烫,一点点地展开晾晒。 就连香氛用的都是他最喜欢的海洋香气。 现在,他让另一个女人住了进去,还要当面再给我一刀。 我回过身,分手以后第一次认真地注视着这个我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逐渐地湮灭成齑粉,只剩下眼前这个几乎让我不认得的陌生人。 我轻声道:「纪炀,喜欢过你这件事儿,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我转身离开。 纪炀在我身后站了很久,他面色苍白,怔在原地许久。 再次上班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今天的办公区很安静,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在我视线扫过去时又赶紧移开。 我:? 等走进会议室,我这才看到几个高层脸上都带着怒气,还有人忍不住骂了脏话:「什么东西,妈的!」 我拉开椅子坐下:「怎么了这是?」 林朗「呸「了一声,指着一边的办公室怒声道:「还能怎么了,咱们老板娘来了,说咱几个不够上进,这一套都落伍了,要把美国人先进的经验搬回来呢!」 他语气阴阳怪气:「当场创业的时候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倒有脸回来要当副总呢,人家还拉了班底儿来,要咱们滚蛋!」 我还没听明白,陈晗幼就沉着脸推门而出:「我说得不对吗?」 「这几年是互联网行业发展最快的时候,你们居然都没让公司上市,一直搞这一套小打小闹,现在你们还想耽误公司继续发展下去吗?」 我这才恍然,原来林朗的火气是对着陈晗幼的。 林朗站起来,讽刺道:「我们创业的时候你陈大小姐还他妈在美利坚读书呢,那时候你怎么不来扯这一套?」 陈晗幼毫不客气地走到上首坐下:「那又怎么样?本来就是能者居之,你们既然不能带领公司更进一步,就应该把位置让给有能力的人。」 「陈晗幼,」我看向她,「公司是大家的,不是纪炀一个人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们指手画脚?」 「又是你?」 她冷笑:「鹿璐,真是哪儿都有你。」 「不过,最没资格说这话的是你吧。」 她双手交叉,看向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你知道晨阳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我没吭声,她一字一顿道:「是用我的姓和纪炀的名组起来的,我真的很好奇,你天天在这工作,不会觉得难受吗?」 她真的很擅长杀人诛心,我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林朗先忍不住了:「我们他妈可不是纪炀,你最好说话注意一点!」 「纪炀,你要是不能管她,我林朗可没有不打女人的好习惯!」 纪炀叹了口气:「晗幼就是说话太直,她没那个意思,大家别介意。」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所有人脸色都依旧难看。 中性笔在指尖绕了一圈儿,我轻声道:「纪炀,你什么意思?」 纪炀看了我一眼。 「晗幼话说得确实有点儿难听,但也不是没道理,咱们公司这一套确实已经跟不上了,我觉得——」 「我觉得确实应该与时俱进一下。」 他说得委婉,大家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