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行的熟人不少,这是他回朝后第一次在人堆里露面,更是惹的一群老早相识的同僚搭话。 可谢景行只是面无表情的穿过人群,神情呆板,好像全然没有听见似的。 “谢景行?”后面的人又叫,却再赶不上谢景行的脚步,只能看着他萧索的背影走远。 我在他身后跟着,看他穿过皇宫,走过西大街,又来到人声鼎沸的东坊。 他在这昌安城里最是喧哗的集市游荡,恍恍惚惚我竟生出一种错觉,自我离去,谢景行也成了孤魂一缕,昼夜奔波,水米不食,只沉默着穿梭于人群。 这四月的天,说变就变,竟毫无征兆的下起雨来。 路上行人四散,皆慌忙着躲雨,唯独谢景行一人逆着人群前进。 一道霹雳,更衬谢景行脸色煞白。 雨滴打在谢景行脸上,一瞬冰凉。 他突然停住脚步,揪住一个奔去躲雨的路人,急色问道:“你看见我夫人了吗?下雨了,她怕是没带伞,我得给她送去!” 还不等那人反应,他嘴唇颤颤嘟囔起来:“她身体不好,不能淋雨,我得赶紧去找她。” 路人没心思搭理,甩开他的手:“我怎么知道你夫人在哪!” 他再抓住路边的酒家:“掌柜的,可有见过我夫人?” 掌柜的摇头。 他又拉过躲雨的路人一个接一个问:“黎筝在哪?” “你神经病吧!” 天子脚下,没有一个人敢违抗圣旨,路人避着谢景行仿佛是避着什么晦气一般。 雨越下越大,惊雷滚滚。 “扑通。”一声。 谢景行无力地跪倒在雨中,仰天而笑,笑声透着凄厉与绝望。 漫天雨水下落,他脸上混着说不清是泪还是雨的水珠流下,眼眶已被情绪充斥的通红。 “谢将军,这定是疯了。”酒家门前,躲雨的路人叹了口气。 “谁也想不到,那位死了,将军也疯了。” “可之前不传说两人水火不容?” “皇家的事,我们这平头百姓又怎想得到呢……” 雨声淋漓,苏婉举着伞匆匆跑上前。 “将军,下雨了,回家吧。”苏婉面露怜色开口。 “回家?她不在了我哪里还有家!”谢景行把手狠狠插入污水之中,手掌发颤。 苏婉跟着红了眼,在他面前蹲下:“将军如此,夫人会心疼的。” 谢景行宛如被抽掉骨髓,痛苦的蜷缩起身体。 “你,知道她的,对不对?”他似哭似笑,悲声问。 苏婉只沉默着点头。 谢景行忽然笑了,颤声开口:“我记得,景运四年,她为了偷跑出来看灯,爬上宫墙,我抬头,看见她从宫墙上探出头望我,笑得那样灿烂。” 他陷入回忆当中,连眼角的细纹都爬上笑意。 “景运七年冬,城里一场初雪,我八抬大轿请她进门,我们相誓白首不离。” “七年!只七年怎么变成这副模样?”谢景行声音一下子提大了,满眼通红。 暴雨倾盆,雨滴打在男人坚毅的铠甲之上,仿佛将寒意渗透。 “默儿走了,她也不要我了。” 又到了一年一时的雨季,淅淅沥沥着比往年都要漫长。 谢景行没有回到战场上去,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持他再起扛帅旗。 院子里的蔷薇花,全部都被他疯了样的拔掉,又重新种了棵小小的紫薇树。 模样完全同我们当年共植的那棵一样,只可惜,往后能赏花儿的只剩下一人了。 风啊雨啊的滋润,看着那树苗日日茁壮起来,却是照料树的谢景行夜夜消瘦了去。 “将军今儿中午又记不得吃饭,就出门了。”这是我最近听府里下人常提起谢景行的,他最近甚至连着记性也跟着差了不少。 除了盯着紫薇树愣神,谢景行最常去的就是我曾住过的永乐宫。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成心的折磨,皇帝哥哥倒也没有禁止他出入皇宫。 只由着谢景行一日日站在红墙底下遥望,一呆便是一天。 他在这昌安城里熟人不少,开头几天也经常有人前来搭话。 “生者如斯,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王坤曾在夜里悄悄来劝过几次。 只谢景行却像失了语一般,默默不答。 任谁再来也不愿开口。 “将军怕是已经得了失 心疯了,唉,真是造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宫里的人常常在看到谢景行时如此小声议论。 我听着看着,每一人都像是在往我胸口划刀,想着他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变成这副模样。 谢景行却似乎毫不在意,只望着那冷/ᶻ清的红墙,也许是想着忽然有一日,我就能从墙那边探出个头,盈盈对他笑。 又是一个寻常日,我照例陪他一起到了皇宫。 却看见平日无人的门墙前正正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先生,面若白玉,羽扇飘摇,通身气派很是不俗。 “谢景行将军,”那青衣拱手作揖,“鄙人杨莲濯,苏国国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