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上笑,心里明白宋梓在试图让我觉得他开心,愿意去书院读书。 他不想让我觉得他读书是我逼迫的。 回到家的时候也才傍晚,但冬天日短,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冬日里,太阳下得早,夜晚的时间也慢慢变长。 门口的灯笼点了起来,在漆黑的夜里烧出了两个洞。 重新梳洗完换了衣服后,我们一家子在大厅里吃团圆饭。 爹爹坐在上方,旁边的位子是留给阿娘的。 我和阿哥坐在左边,庶姐带着我弟弟坐在右边。 总之,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还是一片笑意,团团圆圆的样子。 庶姐和我记忆里的样子相差不大,她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样子,面带笑意,温文尔雅,大家闺秀。 我哥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很快就变得像个小山丘,我气得给他夹了几片姜片,看他吃得龇牙咧嘴。 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笨!看都不看就往嘴里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吃亏了吧! 「阿宁!!!」宋梓叫我。 我故作无辜地看着他:「阿哥,怎么了呀?不好吃吗?」 「好,好吃得很。」宋梓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往外蹦。 我笑得更加见牙不见眼,爹爹也笑,然后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以前这种时候,我常常给弟弟夹菜,但他总是疏离地道了谢,却一口不碰。 我虽然难过,但也只是笑笑。 现在,我轻轻看了眼用自己筷子给宋宴夹菜的庶姐,和宋宴眼里真情实感的笑意,便毫不在意地转头,夹了鱼肉给阿爹。 然后再给旁边看着我动筷,快要跳脚的宋梓夹了块烤鸭。 「吃吧,书院里可没有烤鸭片可以吃呢。」我阴阳怪气道,又悄咪咪给他夹了块姜。 我承认了,我就是坏心眼。 宋宴看着宋裕宁给阿爹夹菜,又给宋梓夹菜,偏偏就是无视了自己,眼里的郁色又深了深。 对我的好不过是客套,对着宋梓倒是真心实意。 我想不到别人心里的小九九,我也不再和往日里一样时不时去关心和看望宋宴。 我和宋宴的关系彻底冷淡下来,连见面都只是互相问候便无言。 但我并不在乎,他心里只有庶姐对他好,这个偌大的府邸里,只有庶姐是真心实意的,那就让他和庶姐好。 我再也不会管他了。 我的精力有限,无法花费在不重视我的人上面。 天气越来越冷,连池的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为了让我能继续给那些胖鱼喂饭,宋梓给湖面砸了个洞,日日哭笑不得地陪着我喂鱼。 哪怕是寒冬腊月,鱼也是肥肥胖胖,优哉游哉,大概是知道自己有人喂了,所以高傲了不少,宋梓给鱼食撒水里还不吃,一定要喂嘴里。 宋梓指着那些不搭理他的胖鱼,恼羞成怒地说我慈母多败儿,不,是败鱼。 我瞪了他一眼,将他身上挂着的我做的丑香囊一把夺走。 气得他急得不行,质问我自己给的东西怎么还能拿回去。 等他发完疯,我才笑嘻嘻地给了他个新的。 这傻子又开始咧个大嘴,哈哈地笑。 我觉得这个冬日好像也没有多冷。 虞月白是在一个雪夜里来到的燕京。 只带了几个仆人,衣着朴素地敲开了我家的门。 我阿爹见到他很开心,听到他说他中了举,是来燕京准备会试的,更开心了。 他看着我礼貌地问好。 那张漂亮的脸上带着红,当然,是被冻红的。 我也很开心。 从此之后虞月白就在我家院子里住了下来。 我爹特意把虞月白安排在我哥附近的院子里,希望我哥能争气一点。 我哥没看出来,倒是经常会去叫虞月白和他一起玩。 虞月白一开始还会出来,但是看到我哥每天都这样精力充沛,也就开始拒绝了。 我哥一点也不介意,还是每天都很乐呵呵。 这就是我家的优点了,你看,多乐观。 我面上笑着看着我哥,心里默默骂了一句:傻子。 虞月白来府里不久,抚州就传来了虞家被灭门的消息。 我脸色白了一白,我哥也面露担心。 我和我哥打算去看望一下虞月白。 阿哥出门去买文房四宝打算送给他,我想了想,默默掏出了几个我比较喜欢的,绣得比较好的香囊。将驱蚊安神的草药塞进去。 虞月白总是头痛和睡不着,这是我上辈子了解到的。 我想了想又将前段日子连翘给我做的护膝拿了出来,打算送给他。 等哥哥买完东西回来,我们俩一起往虞月白的院子走。 不过,有人比我们先了一步。 我和我哥一行人站在观赏竹林后面,看着虞月白的随从将庶姐和她丫鬟送到门口,然后庶姐带着她丫鬟款款地往回走。 我不由感叹我庶姐消息真是灵通,连这些消息都能立马知晓,然后来给虞月白送温暖。 不过,我的未婚夫,为什么要她来送温暖? 奇了怪了。 等庶姐一行人走后,不见了身影,我和阿哥才慢悠悠地出来,往虞月白的院子走。 「你刚刚干嘛拦着我?我要出去问她想干什么!」阿哥一脸生气,怎么也没想到宋扶月是这种人。 我笑了笑,拉着宋梓的衣袖:「别生气,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别忘了咱们来是为了看望虞公子的!走啦阿哥!」 宋梓只能跟着我,愤愤不平。 虞月白正在院子前厅里坐着。 厅里烧了炭,暖融融的,我放了心,还好没人苛待他。 虞月白看着我们大包小包地过来,眼里带着点惊讶,但马上了然,笑着让人接下了东西。 我们安慰他不必过于伤心,保重身体。 他笑着一一应下。 我觉得他很厉害,因为他升大理寺少卿后很快就找到了杀害他们家的凶手,然后将他们都抓住了,为虞家上上下下百来口人都报了仇。 但是就算报了仇,他们也不在人世了。 我跟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眨了眨眼,笑着说会的。 我们走的时候,他亲自送我们到门口,我和阿哥推脱着,怕他冷着,让他赶紧回去。 毕竟他就长了一张易碎的脸,实在很难让人对他不呵护。 他看着我们,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没收她的东西。我只收你的。」 他微微低着头,我看到他的耳朵红了又红。 大抵是天太冷了。我忍不住又让他早点回去,多穿衣服。 我和阿哥都明白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他没有收宋扶月的东西,没有和宋扶月交好。 我阿哥很满意,咧个大嘴就说:「那就只和我们好!」 我看到虞月白的耳朵更红了。 我怀疑再说下去,虞月白耳朵能红得滴血。 我也笑着,和他道别。 我和阿哥离了院子。 走了好一段路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转头望了一眼,正好和虞月白的目光对上。 我看到他连忙转头回了院子。 「小姐,这些东西,要放回库房里吗?」春棠低着头,手里拿着被虞月白拒绝的物件。语气轻又懦。 宋扶月坐在美人榻上,抿了一口茶水,慢吞吞地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将茶水放下才出了声:「放着吧。秋芙回来了吗?」 春棠乖巧点头,依旧低眉顺眼道:「回了。」 从她身后冒出个丫鬟,穿的是碧绿色的裙子,还戴了个一看就不菲的白玉镯子。走到了宋扶月的面前,在宋扶月耳旁低声: 「小姐,都办妥了。只怕不出三日,三小姐有婚约还纠缠小世子的事就能传遍整个燕京……」 闻言宋扶月满意地勾了勾唇,说了句不错后又抿了一口茶水,秋芙乖巧自觉退到春棠背后。 「小姐,这样,若是被人发现,是不是不太好?」春棠的声音里带着迟疑,但仍然提出了这句话,她觉得小姐在冒险,若是被人发现了,抹黑嫡妹这种事情,可是犯了律法,要受刑罚的。 宋扶月那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又提了起来,有些冷漠地看着春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