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说,盛成毅就想起来了。 他初学剑术的那段时间,剑术师父住在距离家几条街外,他常带着自己的佩剑去找师父,有一次见到巷子里有小姑娘哭喊求饶的声音,就走了进去。 发现是一群恶奴欺负府里边不受宠的小姐,当即怒气冲冲的过去,将那群恶奴教训了一阵…… 此时此刻,他颇为惊讶的问:“你……是那个小丫头?” “嗯。”罗玉落点头:“大公子当初好威武,吓的那些恶奴好几年都没敢再找我的麻烦……” 那个时候,他说,会保护她的。 她信了,可后来他再没来过,她以为他也嫌弃她笨,不敢再生出期待。 前世,即便后来也见过他几次,可直到她被烧死,她也没有提及这一场儿时的相遇。 “我后来去找过你的。”盛成毅说:“当时他们不是喊你简丫头吗?可是后来我问罗家的人,可他们说罗家没有简丫头……” 说到这里,盛成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卡住了。 一群恶奴欺主,叫的是什么简丫头,分明是贱……丫头! “我……”他猛地给了自己的脑门一巴掌:“我的这个脑子!” “不怪大公子,”罗玉落说:“大公子家中和睦,温暖,父母慈爱,府中下人就算背了面都不会辱骂家中主子……是我从前太软弱,以为只要听母亲的话忍着忍着再忍着,一切就会好起来。” “玉落!你别听你母亲瞎说!”盛成毅有些着急。 说完,意识到自己这么说话有些不对,又忙解释:“我不是说你的母亲不好,也绝不是要挑拨你们家人的关系,只是你们罗家是这么个情况,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也是听说过一些他的所作所为的。” “是以,我觉得你忍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你不如……多为自己想一想?” 盛成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和劝说了,挖空心思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家小妹说过一句话,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罗玉落微微一笑,说:“姑娘,你要善良,也要带点锋芒。” “咦?”盛成毅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罗玉落:“自然是……”前世的你告诉我的。 但她还不能将自己重生的事情暴露出来。 就转口说:“是永安郡主告诉我的。” 她想,穆九曦,会帮她担着的。 “大公子,我如今已经看透了,这世上谁人都靠不住,我能依靠的人,只有我自己。” “旁人对我好,我当还;对我不好,我就弃,没了希望和期待,本也没有那么难……” 罗玉落说到这里,稍稍侧了侧身子,正面看向院外。 她以为母亲会进来的,却只瞧见母亲踉跄着脚步,落荒而逃…… 她眼里最后那一点光,霎时间黯淡了下去。 ——果然还是,不行吗? 盛成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瞧见了罗家大夫人的背影。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明白罗玉落刚刚在借着与他说话试图唤起罗家大夫人对她的疼爱。 可惜…… “玉落,你……” “大公子都瞧见了吧。”罗玉落的语气忽然变了。 她坐在了另外一张石凳子上:“我就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会对我有半分关爱!我也想努力的挣扎,可只要我是罗家的女儿,我就会被那些人捏在手里。” “京都皇城的多少女儿家,到了我这般年纪,会盼着能寻一良人,有一场令人羡慕的花嫁,从此余生安稳,幸福美满。” “可我顶着这么一张残脸,不受家中宠爱,嫁给任何人家都不能为夫君带去什么助益,我又能怎么期待呢?谁会在意我?谁又会娶我呢?” 说完这话,罗玉落的心就悬到了嗓子眼。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盛成毅。 生怕盛成毅会看出来她是在故意的卖惨,好算计他心软…… “谁说没人在意你?”盛成毅并没有看出罗玉落的小心机,他急急的说:“玉落,你……你觉得我……我怎么样?” 他一紧张,又开始结巴。 “我……我的意思是……若是你想找个人……娶……娶你,我……你考虑下我?” 罗玉落猛地抬起头,就瞧见盛成毅盯着她,神情激动,眼里满是真挚。 她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 “大公子此话当真?” 没等盛成毅回答,她又问:“大公子莫不是因为在国安寺的池塘救过我,才觉得应该对我负责?” “若是如此,大公子不必这么做,大公子救了我,我还没能感谢大公子,若是再占着那种方式让大公子娶我,那未必过于卑劣了?” “我罗玉落虽活的卑微,也不会强人所难。” “大公子请回吧。” 说完,她就起身要走。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却不是真的想要拒绝盛成毅。 她就是怕,就是又退缩了。 怕盛成毅不是因为欢喜上她才说要娶她的。 她的大公子那么好,她是想要霸着的,可不确定大公子对她是男女之情之前,她不想看到他有一丝丝的为难…… “玉落!”盛成毅忙抓住了她的手。 “我没有勉强!” “没有为难!” “没有因为国安寺池塘的事情只想对你负责。” “我就是——” 他想要将自己对罗玉落“见之欢喜”的感受说出来。 可被忽然插进来的女声打断了。 “盛大公子,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是罗玉琼来了。 她死死的盯着盛成毅与罗玉落牵在一起的手,像是遭遇了什么莫大的背叛和打击似的,整张脸都气青了…… 盛成毅愣了一下,松开了罗玉落的手。 倒不是怕罗玉琼误会什么,只是担心自己这样拉扯罗玉落,会给罗玉落带来麻烦。 没想到,他才刚松开,罗玉落却反手抓紧了他的手。 “二妹妹来做什么?” 罗玉落先扔给罗玉琼一句话。 再将身子贴近盛成毅,低声对他说:“大公子,帮我将她赶走,好吗?” 盛成毅只觉得抓着他的小手又软又滑,就直接将这小手包裹进了自己的掌心。 “罗二小姐进别人的院子都不知道先敲门的吗?” “到底是舞姬教出来的女儿,不懂礼数!” ——谁说盛家大公子耿直不懂怼人,他为了护着自己看上的姑娘,这毒舌的能力一抓就来! “盛大公子,你……”罗玉琼的脸上差一点就挂不住了。 她费了好一番心思打扮,穿上最好看的衣裙,戴上最耀眼夺目的首饰过来,就是为了让盛成毅看清楚她和罗玉落相比,谁是娇花(她罗玉琼),谁是杂草(罗玉落)! 可盛成毅竟连看都没有好好的看,就出言羞辱她? ——是罗玉落! 一定是罗玉落这个贱丫头在盛成毅的面前说了她的坏话。 让盛成毅对她生出了偏见! “大公子不要听罗玉落胡说八道!她分明就是故意离间我和大公子之间的关系!” “她这样的人,从小就不学好,不被父亲和奶奶欢喜,就只会想一些旁门左道的卑劣手段来恶意的中伤我……” “二妹妹来找我有什么事?”罗玉落没有心情和罗玉琼打嘴仗,直接问她的来意。 罗玉琼走到盛成毅的面前,盈盈一拜:“大公子,是我父亲请你去正堂喝茶,想与你商量一点事情。” 商量,将她罗玉琼嫁给盛家做长媳的事情! “好!”盛成毅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驳了罗定雄的面子。 毕竟,他如今人在罗府之中,只能答应了下来。 但他没有松开罗玉落的手,还语气温和的问罗玉落:“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罗玉琼马上恶狠狠的剜了罗玉落一眼,警告她不许跟过去碍事儿。 罗玉落却对着她勾了勾嘴角:“好啊。” “姐姐!”罗玉琼的脸顿时黑了黑:“父亲说了,让你闭门思过,不许跨出这西风院一步!” 西风院,这名字还是罗玉琼取的,寓意罗玉落一辈子都只配低贱潦倒,喝西北风! 见盛成毅想帮着罗玉落说话,罗玉琼又压下来两句:“大公子,父亲要罚姐姐,我也劝过了的,但父亲那边说若是再不管管姐姐,恐后患无穷……” “这是罗家的家务事,还请大公子不要再插手。” 盛成毅皱了下眉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 “大公子,抱歉,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了。”罗玉落猜也猜得到罗玉琼、罗定雄等人的目的…… 但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她笃定盛成毅不会再听信他们的话,对罗玉琼有什么好感了! “大公子去吧,我会好好的,我还要跟着永安郡主学医的……” “那就从明日开始去学吧!我明日来接你!” 盛成毅情急之下,倒是想了个好主意。 “好,那我等大公子来。”罗玉落顿时笑的无比的温和。 即便她那半张残脸依然丑陋,盛成毅却觉得她的笑当真是世上最扯动人心的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