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萧何停下脚步。 季惊白抬眸望去,门上写着火化室。 而前方的那个背影格外眼熟……是方嘉翰?!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有人高喊:“三鞠躬——!” “魏婼女士羽化登仙,亲朋好友节哀顺变!” 方嘉翰旋即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季惊白脑中一片嗡鸣! 他下意识大步上前。 就见方嘉翰身前那停尸床上,躺着的人是魏婼! 她化着栩栩如生的精致妆容,却没有正常人鲜活的气色。 “送往生——!” 眼看工作人员要将她推进火化炉。 季惊白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去,肩膀却猛地被人扣住! 他转头,萧何低声呵斥道:“你要做什么!?死者为大,你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她吗?” “放开我!” 季惊白目眦欲裂,一把挣脱了萧何。 却已经太迟。 “嘭”一声,火化炉的门重重关上! 熊熊大火顷刻间吞没了魏婼瘦弱的身躯! 季惊白扑向火化炉,却被萧何死死拉住。 此刻他眼中只有灼热翻腾的火舌! 所有人吓了一跳! 工作人员也连忙上前拉住季惊白。 最终,不断挣扎的季惊白被萧何架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刻,他忽然暴起:“那不是魏婼!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如果你们是想看我痛苦,让我后悔,你们成功了!把魏婼叫出来!” 听着门外疯狂的叫喊声,方嘉翰积累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他冲出火化室,一拳砸向季惊白:“人都走了,你装出这个样子给谁看?!”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看着眼前这个伤害过他妹妹的男人,方嘉翰恨的两眼通红:“嘉意才二十八岁,她那么好的一个女孩,还有大好人生,为什么死的人会是她……” 季惊白盯着火化室大门。 心脏好像缺了一块,这种剧痛,使得身体上的痛都微乎其微了。 “嘉意她得的是胃癌。” 方嘉翰揪起季惊白的衣领:“你知道她每天有多煎熬吗?去参加你婚礼的那天,她痛得连水都喝不下。” 想起那天一袭白色连衣裙的魏婼,季惊白浑身止不住颤抖:“我不信,你们骗我,魏婼没死,她没死……” 萧何再也忍不住了:“季惊白你清醒点!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那天在酒吧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如果你还有心的话,至少能陪她走过生命的最后一程。” “可你是怎么说的?你执意要离婚,还说她的生死和你再不相干!” 季惊白脑袋中一阵轰鸣! 他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她生病……是什么时候的事?” “如果不是检查出绝症,她或许还狠不下心和你离婚!”方嘉翰攥紧了拳头,“而你呢?直到她生命走到尽头,你都没有关心过她!” 方嘉翰说完,不顾季惊白苍白的脸色,恨恨开口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把嘉意交给了你,如果没有嫁给你……” “她会有幸福的家庭、可爱的孩子,更不会年纪轻轻的就英年早逝!” 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攥住,季惊白脑海中忽然闪过魏婼雷雨夜打来的那通电话。 “季惊白,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爱过你。” 魏婼和方嘉翰的话不谋而合。 回想过往七年,季惊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字半句。 火化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工作人员从里面走出来。 “火化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请家属在外面等待,稍候会通知各位进来捡骨。” 终于,季惊白动了,他紧紧攥着方嘉翰,艰难的吐出一句:“让我进去,让我为她再做些什么,求你。” “你不配!” 方嘉翰挣脱他的手掌,冷冷开口,“她诊断出癌症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在外面偷腥连家都不回!甚至在这个时候跟她离婚!” “离婚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在她面前炫耀你的妻儿?为什么要把你的婚礼变成她的葬礼?!” 方嘉翰的质问一字一句重重砸在季惊白心上。 季惊白连为自己辩驳一句都说不出口。 萧何拉起季惊白向外走去:“走吧,别打扰嘉意了。” 走出殡仪馆的那刻,季惊白回头,看见方嘉翰萧索的背影正不住颤抖。 无比悲凉。 殡仪馆外。 季惊白定定看着火化室烟囱上冒出的白烟。 脑海中忽然闪过魏婼的音容笑貌 前几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化作一堆灰烟了呢? 他还是不能相信…… 季惊白再次冲到火化室的门口,迎面撞上了工作人员。 “您好,方女士的家属,火化已经完成,可以去捡骨了。” 方嘉翰冷冷扫他一眼:“你们已经离婚了,所以你不属于她的家属,整整七年,就算养条狗也会有感情,可你又是怎么对她的?” “我不会让你脏了她的骨头,你也别去给她扫墓,脏了她的往生路!” 心头猛地一震。 季惊白再也没有勇气往前半步。 他呆呆站在原地,目送方嘉翰进了火化室。 火化室内,炉门大开。 方嘉翰的脚步好像有千斤重。 他缓缓走向火化炉,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倔强可爱的妹妹…… 会被烧成这么一小堆碎骨和白灰。 触手,骨头还是热的。 与方嘉翰的眼泪一样滚烫。 哪怕指尖烫得通红,他仿佛没有知觉般,温柔的将魏婼装进小罐子中。 “嘉意,哥哥今天就带你回家,再过七天,你就能永远陪在爸妈身边了。” 身为律师,方嘉翰时时都存有理智。 可此刻,他明知永远得不到回应,却还是兀自碎碎念道:“我今天打了季惊白几拳,但还是觉得不解气,嘉意啊……” “你先别急着去天堂排队,再给哥哥一次机会。” “下辈子,哥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让你安稳幸福的过一生。” 仍有余温的陶罐,仿佛仍有体温的魏婼。 方嘉翰紧紧抱着莹白的陶罐,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与此同时,听着火化室里悲怆的哀哭声,季惊白黯然掉头离开。 江景御园。 季惊白踏出电梯的那一刻,忽然发现自己家大门敞开,有几个穿着绿色制服的陌生人正往外打包东西。 他瞬间暴怒:“你们是什么人?!我要报警了!” 对方明显一愣:“您好,我们是您母亲委托的搬家公司。” “女士,请您过来解释一下!” 在搬家公司人员的催促声中,苏柔婉手足无措的走出主卧:“旻叙,妈说咱们已经办过婚礼,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分居。” “所以我把家里不要的东西都清掉了,腾些地方出来放婴儿用品……” 她话音刚落,季惊白重重一拳砸向大门:“东西留下,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搬家公司的人面面相觑,无助的看向苏柔婉。 季惊白沉声警告:“不用看她,这是我家,你们再不离开,我会告你们私闯民宅!” 等到搬家公司的人鱼贯而出,季惊白冷冷看向苏柔婉:“还有你,出去!” 苏柔婉瞬间红了眼眶:“旻叙,我们婚礼都办了,孩子也有了……” “那天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丝毫不为所动,“我的妻子,绝不会是你这样的女人。” 把抽泣着的苏柔婉推出大门,季惊白发疯般去拆那些贴好胶带的箱子。 忽然,一张被精心保存的黑白B超单映入眼帘! 这是五年前,他和魏婼的那个孩子。 省妇幼的病历单上赫然写着:孕妇先兆流产,建议住院保胎! 而那时的魏婼,为了替季惊白拿下他曾经在酒局上得罪过的客户,硬生生在人家公司楼下等了八个小时! 她的拼劲打动了客户,当天就组了个局。 酒局结束回家后,魏婼在睡梦中被生生痛醒。 鲜血染红了整个床单! 去医院的路上,她还在安慰他:“旻叙,我没事的,明天还要跟王总谈合作的详细内容,早点回去休息。” 第二天做完手术后,尽管脸色苍白如纸,魏婼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回了公司。 担心他年轻气盛,应付不来曾经有过矛盾的王总,她又陪着他应酬了一整天。 最终拍板谈下改变公司命运的一个大单。 也许是那天喝了酒的原因,魏婼总是小腹疼痛难忍。 他陪着她去医院复查,医生说她流产后饮酒加上过度疲劳,恢复的很差。 “根据方女士的身体状况来看,以后很难怀孕了。” 魏婼那时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慌乱与悲伤:“医生,那做试管有希望吗?!” 医生叹了口气:“这是母体的条件不行,受孕几率小是一方面,胎儿存活率低又是一方面,方女士,现在领养手续并不复杂,你们夫妻回去以后可以商量一下。” 眼看她灵动坚韧的双眼瞬间灰败下去,他立刻出声安慰。 当时他说了什么?季惊白冥思苦想。 脑海中忽然闪过他抱着魏婼的画面,那时他说:“我们都还年轻,孩子的事随缘就好,就算你这辈子都不能生了,我也只要你一个。” 昔日的承诺言犹在耳,现实却残忍的让人心碎。 季惊白痛苦的揪住头发,这些年…… 他究竟都做了什么?魏婼又承受了多少失望和痛苦? 心里的空洞与悔恨淹没了季惊白的理智,他发了疯的在箱子里翻找,还有多少魏婼的东西?还有多少她存在过的痕迹? 他的那套蓝色睡衣穿了七年,上面有许多污渍和细小开缝,实在不堪入目。 可魏婼舍不得丢,还不厌其烦的去洗,去补…… 这套不久前被季惊白嫌弃的老睡衣,如今抱在怀里全是温暖和回忆。 夜深了。 季惊白从沙发上惊醒,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套蓝色睡衣。 他梦到魏婼死在了他怀里。 她紧紧闭着双眸,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那种脆弱和决绝,令他肝胆俱裂。 他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一夜再未入眠。 清晨,悠扬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客厅的死寂。 赵贺照例汇报着季惊白这一天的安排和行程。 良久,季惊白嗓音沙哑的开口:“都推掉吧,这几天我状态不好,如果有文件需要签字,你拿到江景御园来。” 电话那头的赵贺愣了愣,没想到工作狂老板也会有这么萎靡的时候:“好的魏总。” 次日下午。 赵贺来送需要签字的紧急文件,门开的刹那,不禁吓得一哆嗦。 季惊白穿着有些破旧的蓝色睡衣,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家里到处都是被翻乱的大纸箱,像遭了贼一样。 老板这是……破产了吗? 赵贺的小心脏颤了颤。 顺着赵贺忐忑好奇的视线看去,季惊白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利落的签完字后准备送客。 “魏总。”赵贺脸色古怪的翻看几份文件,“这几份文件需要重新签字,我去重新打印。” 季惊白不由得拿过作废的文件查看,都是同样的问题。 几份文件的签名部分,赫然龙飞凤舞的写着…… 魏婼。 等到赵贺拿着打印好的新文件回来时,气氛异常的宁静,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 整理好文件后,赵贺迅速离开了江景御园,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老板他……是不是心理出什么问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