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小姐除了幼年学女红摸过几次针线,那是再没做过粗活的,如今日日拨那算盘,指甲边都皲出细血口子来了。 “要是夫人地下有知,不知得疼成什么样子……” 宋挽被赵嬷嬷紧紧抓着手,心中也生出几分酸楚,只是并非因为江行简,而是为关心她的人。 想了想,她如小时一般撒娇的趴在赵嬷嬷怀中,咕哝道:“嬷嬷哪儿的话,我在侯府已算是很轻松了,不过是掌家理账又有何难?哪一个宗妇不是这般过来的?” “老奴说的并非掌家一事,老奴说的是小姐日后。” 宋挽心中叹息,却是笑着道:“夫君同我青梅竹马,有幼时情谊在总不会一直这般的,待过几日说不得便想起我的好了。” 蘅芷蘅芜也觉心酸,几人正感伤,就见绿竹手执府中领票走了进来,刚进屋就气冲冲道:“小姐,姑爷患癔症了,他竟给绣烟阁林姨娘拨了两千两开铺子,他难道就不知小姐是多么辛苦,才为侯府省下的这些银钱?如今竟都拨给了那物件,实在欺人太甚。” “什么?姑爷疯魔了不成?” 赵嬷嬷倏地站起身,晃得宋挽脑袋一晕。 宋挽扶着头,无奈道:“慎言……慎言……” “小姐,那林姨娘还在院外等着。” 绿竹将手中领票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气得一双杏眼瞪得老大。 宋挽整理好头发,让蘅芷陪着自己出去。 林葭玥身边跟了两个小丫头,看见宋挽的时候齐齐行了礼,林葭玥面露微笑,举止动作乍看之下很有闺秀气韵。 “我方才将行简写的领票给了你的丫鬟,如今是来领银子的。” 宋挽道:“夫君既写了领票予你,你直接去府中总务拿银子便好,不必寻到我这里来。” 让房里二等丫鬟端了茶水,宋挽便等林葭玥开口。 江行简既越过她拨了银子给林葭玥,便说明他也知这举动不合情理,是绝不会让林葭玥来找自己的,如今她找上门来,也不知是想炫耀一二,还是准备耀武扬威一番。 果然,宋挽不过端起茶沉默片刻,林葭玥便沉不住气。 “江行简给我银钱开铺子,你就不生气?” “你的规矩学得实在不好。” 听闻规矩二字,林葭玥面色一沉:“他就喜欢我这样的性子,不会太过无趣。” 宋挽捏着茶杯的手一紧,轻笑一声后准备离开,却听林葭玥道:“你这样有意思吗?空守着一个嫡妻身份守活寡每天自欺欺人,真的会快乐吗?” “放肆,夫人面前岂容你无礼?” 宋挽摆手,蘅芷退后不再言语。 “那依林姨娘之见,我又该如何?” 林葭玥看着宋挽,眼露坚定:“我对你并没有敌意,我只是不明白行简不喜欢你,你又为什么要一直待在侯府?你已经浪费了六年时间,为什么还要继续蹉跎下去?” “……” 宋挽重新坐回主位,淡淡道:“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 “这有什么不懂的?我跟行简两情相悦,他曾说过回到上京会娶我为妻,可谁又能想到这世上居然有那么傻的女人,竟会抱着个牌位嫁进来守寡?” 林葭玥看着宋挽,也是满心的不自在。 明明是她跟江行简相爱在前,怎么如今搞得好似她插足了别人一般?她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江行简跟宋挽在一起的时候,也忍不住担心。 她是他名义上的嫡妻,他们每日早晚一起去福鹤堂给老太太请安,他们院中的东西全部都成双成对,提起宋挽的时候,江行简眼中满满都是未曾说出口的夸赞。 虽然他二人不曾有过什么亲密举动,但林葭玥就是忍不住心生醋意。 明明,江行简是她的爱人才对。 “你可曾想过,你对自己不负责任的做法,也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宋挽眨着眼,想要试图理解林葭玥口中,给别人带去困扰指的究竟是什么。 她往日自诩聪明,但林葭玥的言语却实在无一句能听懂的。 抬头打量着眼前姑娘,宋挽至今也不明白江行简究竟钟爱她哪一点? 若说皮囊,她自觉更胜一筹,若说家世背景她同江行简之间也算不得高嫁,难不成真如林葭玥所说,她太过无趣了? 可她自幼琴棋书画,针黹女红都算精通,就连诸子百家、诗词歌赋也有涉猎,怎么会无趣呢? “你家世好出身高,就算离开江行简也可以再寻个意中人吧?” 原本宋挽还在琢磨自己是否无趣之事,听闻这句眉心拧得紧紧的。 蘅芷气不过,抄起眼前热茶猛的泼到了林葭玥面上:“你自己喜好出乖弄丑,整日提溜着满身贱气勾着大爷打转不够,还想污我们家小姐的清名?你这女人当得是黑心烂肺,死不足惜。” “蘅芷。” 见她还要上前,宋挽拦住了她。 那热茶虽然不烫,但被人兜头泼了满脸也实在羞辱,林葭玥气不过大喊道:“我是为了你好,你们发什么疯啊?” 两个小丫头上前帮林葭玥擦面,宋挽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许久,她才确定眼前人除了一股子蔑视她的傲然,确实没有恶意。 林葭玥真认为自己所言是为了她好。 宋挽忽然就好奇起来。 “世家从无和离妇,你所言的离开根本不可能发生,且你难道不知我朝律法规定,毋为妾为妻,以妾及客女为妻者,徒一年半?” “若是商贾庶人便罢了,如侯府这般的世家大族,便是来日我身死也要另选继室,是绝不会做那等抬妾为妻、有违伦常之事的。” 若林葭玥不是妾身,哪怕是个不上宗谱的外室,这事情或许还有可转圜的余地,至到如今,一切尽是空谈。 “不可能。” 林葭玥脸色惨白:“我不信世家不能和离,难不成就算是一对怨偶,也要死都绑在一起?” 宋挽垂眸,淡淡道:“你如此笃定和离一说,可是夫……他同你保证了什么?” “他……” 江行简保证一定会娶她为妻,让她做侯府的女主人了吗? 林葭玥细细回想,突然发现自回到侯府,江行简再没说过这样的话,便是搬到绣烟阁那日,他也只说了一句信我。 面上浮出细细汗水,林葭玥突然有些惶恐。 宋挽见状道:“世家从无和离妇是因为和离乃宗族大事,需得两府亦或两宗焚香开祠,两族族长祭拜过祖宗天地,且上达天听求得祖宗同意后,方可和离。” “和离虽少,但休弃却多,男子不满家中嫡妻可以七出亦或义绝休弃妻子。” 林葭玥猛地抬头,心中升起一份希冀。 宋挽勾唇,只觉林葭玥的想法愈发可笑。 莫说她有宋府同姑母撑腰,侯府生不出休她的胆子,就说她为江行简守寡六年一事,圣上也不能让侯府停妻再娶就是。 “夫君为何给你拨两千两银钱开铺?” 林葭玥白着脸:“我找到了可以夏日制冰的法子,为侯府赚取银钱。” “你先前问我夫君给你银钱开铺是否生气,我如今答你。” 宋挽目光平静无波,她看着林葭玥道:“女儿家唯有嫁妆是私产,如今侯府未分家,一切所出所入皆是公中账目,其余人,便是相公同府里叔伯也是没有私产的,至少明面上,不会有也不能有。” “而你妾室出身,本无嫁妆一说,便是相公疼宠你,也无非给你一二体己银子,所以你问我是否生气,实在是……” “有些可笑。”
她面色青白交杂,一时羞愤难当。 宋挽见她如此,淡漠道:“下次耀武扬威时,探明白了再来。” 她说完离开,惹得林葭玥险些撕烂手中帕子。 “去寻李嬷嬷,便说林姨娘的规矩学的不可,再去教教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蘅芷闻言点头,去福鹤堂寻李嬷嬷去了。 连让宗子嫡妻改嫁的话都说了出来,林姨娘怕是跟大爷一起得了疯病。 想到此,蘅芷加快了脚步。 送走林葭玥,宋挽一人坐在书案前沉思,赵嬷嬷也听见她二人所言,整理好心情安慰宋挽。 “奶奶不必同那小娼妇计较,男子爱色,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大爷新鲜劲儿过了会看到小姐的好。” 绿竹拧着眉道:“若大爷爱色,也应该爱小姐的颜色才是,小姐比林姨娘不知美上多少。” “是了,也不知大爷中意林姨娘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