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姈初一直都知道,叶清丰很疼爱她,想在看来应该比她想象中还要疼爱。 裴少淮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为叶清丰做过很多事,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 但是叶清丰却能毫不犹豫地就想办法将他除掉,只因为他有负于薛姈初,只为给薛姈初一个自由。 薛姈初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顿苦涩。 他们从小相依为命一块长大,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皇兄为她做那么多,而她在遇到问题后,竟然如此狠心将他自己留在了这深宫之中。 “冉儿,想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叶清丰站在了薛姈初的身后。 薛姈初转过身来,笑着瞧着他:“皇兄,我想重新开始。” 叶清丰笑着,声音不急不缓,语速刚刚好:“朕对外宣称你已离世,这个自然没问题。” “你是想要什么身份,丞相府还是御史大夫的嫡女?” 他看到薛姈初有了生的希望,整个人特别高兴:“老丞相医生一女,三个儿子智勇双全;御史大夫家中简单,只有一妻并无妾室,你若到那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突然想起朝堂之上好去处数不胜数,当初怎么没有多选选,就将冉儿直接嫁给了裴少淮。 “都不必了。”薛姈初心头一暖,但还是将拒绝的话说出了口。 叶清丰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两家,接着说道:“还是陆将军家,他们家各个将门虎女,你在那里也会很愉快。” “我想去皇陵为父皇母后守灵……” 一句话让叶清丰的热情全给浇灭了,他怔怔的看着薛姈初。 “放心,我只是想去安静一段时间,一年后自会回来。到时候,我会听从皇兄的安排,重新开始。” 薛姈初看出了叶清丰心中的担忧,解释道。 叶清丰也知道她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情,不会这么快就调整好。 但是在哪都可以调整好,为什么非要去守皇陵。 她现在这个样子,他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但是也不好阻拦。 “我派一队御林军跟着你。” 薛姈初点了点头:“嗯。” 她知道,如果她不答应,叶清丰肯定不会答应她去。 两人就这样盯着彼此,但是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良久,薛姈初打破了这片宁静:“只要他们平时不要打扰我平常的生活即可。” “嗯,朕会吩咐他们。” 叶清丰本来就对薛姈初有愧疚,他为自己没能及时看出她的变化而感到深深的自责。 所以只有在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的前提下,不管薛姈初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还让莫儿和莲儿跟着你吧,这些天都是她们在伺候你,到时候也习惯。” “嗯。”薛姈初点了点头。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什么要求,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待会,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十天后,薛姈初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恢复,她也让叶青丰将自己送到了皇陵。 那里只有几个年龄比较大的宫女,他们住在外侧的,负责每日的打扫以及祭奠工作。 薛姈初跟她们没有住在一起,她住在内侧。 由于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住过人,所以房子很破旧,收拾了好久才算勉强可以住人。 送他们来的太监将一切都安排好,对薛姈初辞行。 “公主,这里环境简陋,若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想要回去的时候,尽管差人进宫,奴才定会尽快赶来。” 薛姈初笑了笑:“张公公,谢谢你。” 张公公施了个礼,连连道:“公主,这个奴才可承受不起,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随后,皇宫跟随而来的车队携带着层层尘土而去。 繁华散去,一切又回归平静。 莫儿和莲儿在里面里打扫房间,只剩下薛姈初自己在外面。 她瞧了瞧接下来要住的环境,这里不算好,但是让人瞧着心安。 前半生她身份尊贵享尽荣华,但是却从未想过因何而活。 在养病的期间她想明白了很多,之前耿耿于怀的事情现在看来也根本不值一提。 现在她决定原谅裴少淮,也决定放过自己,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余下的一生。 薛姈初走到自己的墓碑前,这里紧靠着父皇和母后。 她轻轻抚摸上面的字,上面镌刻着自己的名字,薛姈初心莫名一疼。 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已经死了,这样就可以永远陪伴在父皇母后身旁。 只是这样的话恐怕也不会了解皇兄的良苦用心。 既然上天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她就一定会好好把握,为自己活一次。 翎朝很大,之前因为身份,不是在皇宫就是在指挥府,薛姈初除了京城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现在她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管,等一年后守灵期满,她便去给皇兄告别,游历一番。 永乐殿。 叶清丰坐在主位上,气势凌冽,让人不敢接近:“公主怎么样?” 因为担心薛姈初,他这几天一直派人打探她的消息。 下面侍卫跪着:“回皇上,公主每日卯时起床收集晨露,烹制新茶,之后就在房间绣花作画,并无异常。只是……” “嗯?”叶清丰猛然将头抬起来。 那人连忙低下头,接着道:“只是公主每日会到她的陵墓前待上一个时辰。” 停了片刻,叶清丰才继续开口:“你先下去吧,有什么再向我禀报。” 叶清丰有些难过,他知道薛姈初无论作何掩饰,她的心里肯定还藏有很多心事,只是怕自己担心她罢了。 都尉府。 这几日裴少淮在暗处观察着陈冰言的一举一动,他已经将搜捕新月派的海捕文书张贴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凭着新月派的四通八达,应该很快就能会知道是陈冰言泄露了消息,也会很快查到她的藏身之处。 现在裴少淮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等着猎物上门。 而对于他们的实力,三天时间已然足够。 临近傍晚,一阵诡异的香气慢慢席卷了整个大牢,很多守卫都倒了下去。 只有裴少淮还有他身边跟着的几个人还清醒,不过也有些干扰,面前有重影出现。 他们并没有瞧见外面有人影拂过,但是眨眼的瞬间,陈冰言大牢里却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人一步步向陈冰言逼近,但是走到他面前却没有动手。 裴少淮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等片刻,过会行动。 按理说对待背叛了的人,新月派不会留。 陈冰言的头发已经凌乱不堪,面前也被头发紧紧掩盖,根本看不到她的脸。 这人走向前,轻轻地将她的头发拂到一旁。 陈冰言本来还无精打采的眼神立刻变得凌冽起来,看清楚来人后径自苦笑起来。 “你怎么来了?” “你猜。”这人笑了笑,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瞧着她。 陈冰言想了片刻,心底的苦涩开始泛滥:“除了他还有谁?我竟没想到,他如此会算计!” “我早就告诉过你,他心里没你。” 陈冰言刚弋㦊开始也不相信。 不相信那个在自己掉雪山时,抱起薛姈初就走,丝毫不管自己那濒临绝望还满眼期望瞧着她的自己的裴少淮。 但是,当他再次回到那里,抱起在雪地里她时,虽然没有丝毫解释,但是她还是愿意相信他。 三年的贴心相守,竟都是假的。 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裴少淮还真是煞费苦心! 陈冰言瞳孔微缩,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你是来杀我的吧?” 如此寂静的大牢,如此熟悉的味道,陈冰言不用想就知道是他们宗主的吩咐。 这人一笑:“倘若是,你根本就没有机会还好好的在这里跟我说话。” 陈冰言没有说话。 这人的脸色陡然严肃:“为什么出卖新月派?” 陈冰言闻言,有些惊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将三年前刺杀皇帝之事告诉了裴少淮?” “我只是告诉他我是新月派。” “性质是一样的。” 陈冰言笑着,脸上满是坦然:“来吧。” 她本就求死,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 “我是来救你的。” 陈冰言惊讶地瞧着他,显然不敢相信。 这人又开口道:“我为你隐瞒真相三年,三年来你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我以为你过得很好,不成想却过成了这副模样。” 陈冰言抬眼瞧着他:“你到这里应该不会就是为了嘲笑我吧?” 这人一笑:“我说过了,是为救你。” 陈冰言瞧着这人一脸认真,况且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但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当真?” 裴少淮一行人已经悄悄向他们逼近,这人突然意识到什么,用剑直接劈开了锁着陈冰言的铁链。 “走!” 这时裴少淮他们也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瞧见这人的模样吃了一惊:“小灵蛇迟郁?” 迟郁哈哈一笑:“好久不见,萧大人。” 随后从袖子里洒出一阵烟雾。 “大家屏住呼吸,小心他手里的毒。” 小灵蛇最擅用毒,且毒性极强,很难解除。 迟郁步伐轻移,很快就逃离了他们的阻截。 他们刚想追赶,整个人立刻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只有裴少淮还可以行动,但是因为药效太过猛烈,他的身体也摇摇晃晃,拼尽全力此勉强可以跟在他们身后。 跟了一会儿,就已经吃不消,身体越来越沉。 渐渐地,眼前一黑,就没有了知觉。 迟郁见已经摆脱了他们,才逐渐放慢了脚步,将陈冰言放到了一个木桩上。 现在陈冰言的身体太虚弱,加上之前太赶,她的脸色如纸般苍白,沁满了汗珠。 “条件是什么?”她刚坐下来,呼吸还很粗。 她知道,新月派宗主不会轻易放过她,既然没有杀她那肯定是有什么来进行交换。 迟郁倒也不避讳依譁:“杀了小皇帝。” 陈冰言冷笑了一声:“裴少淮已经知道新月派,肯定会加派人手保护小皇帝,况且我的身份已暴露,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这是你的问题,我只是负责通知你!” 陈冰言还想说什么,却被迟郁打断了:“希望你这一次不要再让宗主失望。” 说完,不等陈冰言反应,就将手里的一个翠绿色瓷瓶打开,倒进了她的嘴里。 “宗主说,上次的事情纯属意外。这瓶药每月月圆之夜便会发作,发作时浑身绞痛,全身经脉一点点断裂,生不如死,但却不会致命。” “你必须在前一天晚上去找宗主求取解药,否则你每月都会经历一次,直到经脉全部断绝为止。” 陈冰言点了点头,那她就为新月派再做这最后一件事。 也算报答了当年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 虽然说当时新月派宗主救他们别有目的,但是若非当年他将陈冰言救起,或许她早就已经死了。 这个情,她应该还。 “好,我去做。” 迟郁瞧着她,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我告诉你一件事,对你来说应该是好事。” 陈冰言笑了笑,现在她还能有什么好事:“什么事?” “薛姈初死了。” 话落,陈冰言顿在原地。 是啊,薛姈初死了,对她来说的确是件好事。 起码在不久前她还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现在呢?真的算好事吗? 她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男人,杀了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女子。 虽说作为新月派的人,她杀人无数,但是却未曾像今日这般后悔。 她后悔自己对那个一身明媚的女子下了手。 但是现在她还要去杀小皇帝,薛姈初唯一的亲人。 看来,只能亲自到地下给她请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