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湖水位不高,堪堪只到我腰间。 我在里面泡着,弯下腰,一点一点摸过湖底的淤泥。 天边夕阳残红如血。 伴随着夜幕的降临,光一寸寸暗下去。 知道是陆丝丝有意为难,所有人都在岸边看着,默不作声。 没人会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出头。 手指被冰冷的湖水泡得发白发皱,我拿起来的时候,上面的泥往下落。 忽然就想到大学的时候。 我泡在实验室,做我的毕业项目。 手要保持干燥整洁,拿起试管、培养皿和玻片,观察结果,记录数据。 师姐和导师都说,我是很有天赋的学生,一定能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 可是普通人的人生经不起一点风浪。 只一点波折,就能摧毁一切。 明明只过了三年,那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终于,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造型师开口:「丝丝姐,找到你的戒指了,在化妆室的桌子上。」 「可能是我不小心忘在那了。」 陆丝丝接过戒指,随手扔进她的爱马仕包里, 「上来吧,郁宁,把自己收拾下,别整得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收工后,周靳砚会来接她。 我湿淋淋地坐在片场外的几棵梨树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折返回来。 周靳砚下了车,走到我面前:「回家换衣服吧。」 我没有抬头。 他微微放柔了语气:「你别怪丝丝,她只是心里不痛快,发泄一下就没事了。」 见我还不应声,周靳砚失了耐心:「差不多就行了,郁宁,你在跟谁闹脾气?」 我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仰起头看着他。 「周靳砚,三年了,现在陆丝丝也回来了。」 「你放我离开吧。」 他脸色微变:「你要去哪儿?」 我拿起旁边的帆布包,从里面取出一纸文件: 「我申请了国外顶尖大学的生科研究生,他们已经给我发来了录取通知……」 话音未落,周靳砚猛地把那几页纸抽过去,撕了个粉碎。 他扣着我湿漉漉的手腕,把我推进车里。 滚烫的手心和我冰凉的手臂相贴,温度渐渐传递过来。 昏暗的车灯光芒下,周靳砚目光森寒地看着我。 「你想都别想,哪儿也不准去。」 「郁宁,你是我女朋友。」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去片场。 周靳砚帮陆丝丝找了个新的助理,然后把我安排进他的公司,做了他的私人助理。 「以后你就跟着我。」 他把玩着手里的钢笔,抬眼看我,微微放软了语气, 「那天在片场,是那个林嘉故意挑拨你和丝丝的关系,我已经跟人打过招呼了,以后没有人会再用她拍戏了。」 见我没什么表情,也不应声,周靳砚沉了脸。 语带警告:「郁宁,别得寸进尺。」 是我得寸进尺吗? 林嘉只是因为角色被抢,心生不满,故意刺激陆丝丝两句。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我和周靳砚都很清楚。 只是,因为那天我惹了他发火,他不顾我浑身湿淋淋的,故意在车里折磨了我很久。 这几天,我一直在发低烧。 吃完药昏昏沉沉的,也没什么力气和他争辩。 只是微微低头:「我知道了。」 傍晚,陆丝丝收工后,我开车送周靳砚去和她吃饭。 一见到我,她就冷着嗓音说:「阿砚,我不想和你吵架,你也别带倒胃口的东西来败我兴致。」 周靳砚偏头看了我一眼:「去车里等着吧。」 我点点头,转身就走。 手机上,是申请学校的导师发来的邮件。 「宁,录取通知书已经邮寄给你,什么时候可以来学校报道?看了你的履历,我已经帮你申请了最高额的奖学金,很期待能教导你这样有天赋又刻苦的学生。」 我在空中虚合手掌。 好像这样就能抓住那些被周靳砚撕碎后又丢掉的,录取书碎片。 这天晚上,周靳砚没回家。 他给我发了条消息:「我要送丝丝回家,不用等我了。」 「留在那边过夜吗?」 他毫不客气:「郁宁,这不是你有资格过问的事。」 我把车开到了郊区陵园。 外婆葬在那里,已经有两年多了。 墓碑上嵌着的照片,是她生前弥留之际拍的。 那时候,她病重。 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忍着羞耻向老师同学开口借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