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逼近言娇颈间,一阵劲风在身侧拂过。 只听“噌——”一声,剑被人挡开。 她睁眼,看见元真挡在她跟前沉声道:“言娇如今受命接下无妄宫,太子殿下可想清楚真要杀了她?” 闻言,慕擎远眸色一暗,这才收了剑。 而后他冷声开口:“心性恶毒,死性不改之人,也配接手无妄宫?” 明明早该习惯这些羞辱与误解的,可慕擎远的话仍旧刺痛言娇的心。 她张口,所有的辩解在最后只化成一句:“言娇谨记太子殿下教诲。” 慕擎远冷哼一声,再不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到底,这千年是她强求了一场。 云霄殿。 殿中景致一如当年,天帝天后亦是从前的样貌。 只有她,什么都变了。 天后说话一向温和:“如今无妄天君不见仙踪,恐怕凶多吉少,你既已重回天界继承无妄宫,切记日后稳重行事,莫要再任性了。” 只是这话落在言娇耳畔,却感沉重不适,师傅还未殒身,他们却都当师傅再也回不来了。 她微微欠身,忍住心头难过:“是。” 许是意外她变得如此谨小慎微,一向不喜她的天帝脸色也和缓几分,嘱咐几句便让她离开。 出了云霄殿,言娇心中倍感沉重。 元真等在云霄殿外,一见她出来,急忙迎上来。 素来老成持重的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 言娇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最终只是说:“我们回去吧。” 元真驾云带她回去无妄宫,一路上,他体贴的站在她身前,替她挡去所有罡风。 远远便可见无妄宫内梧桐树顶天的枝丫,那是她还未化为人形时,师傅特地为她打造的摇篮。 只因凤凰只栖梧桐。 下了云,她开始时走,后来终于忍不住跑了起来,心里忍不住的委屈和痛苦。 两百年,她终于回到了家,可家里却没了最疼她的人…… 师傅,你在哪?徒儿回来了…… 她心底含着泪无声痛哭。 突然,她脚步一顿。 黑底金漆的无妄宫大门前站着一个人,一身玄衣,眉目冷傲,正是慕擎远。 他没带任何侍从,眼神直直看向她。 言娇却是止不住的一慌,心狂跳不止,竟有些胆怯的不敢上前。 “蛮荒之门的钥匙,交出来!”慕擎远走到她面前,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言娇一愣,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了,他想要从蛮荒天牢放出莺月。 袖中铁钥冰凉,硌得她心底生寒。 “没有。”言娇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拒绝他。 可下一刻,她的脖子就被他狠狠扼住!想要上前阻拦的元真也被他一指定在了原地。 “当初若不是你玩忽职守,逼莺月去守神魔之井,她又怎会受你牵连被关两百年!”慕擎远手上越发用力。 言娇艰难的挣扎着,一滴清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打在慕擎远手上:“不是……” 当年分明是莺月偷了她的神器,妄图抢功去封印神魔井,却因掌控不了神器反而打开神魔通道,酿成大祸。 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慕擎远却根本不为所动。 “哐——”一枚浑圆仙铁从言娇袖口掉了出来,却正是蛮荒天牢的钥匙。 慕擎远这才收了手,拿着那钥匙转身便走。 言娇无力地跌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是真的想要的杀了她。 为了莺月,他伤了她千年,现在更不惜要亲手杀了她。 你心疼她两百年的牢狱之灾,却忘了我生生受的两百年轮回之苦。 原来,动了情的那个人,是注定要从头输到尾的。 言娇独自往神魔之井的方向走,元真本想陪着,但被她拒绝了。 沿路的小仙娥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在一旁说笑。 “太子殿下亲自去蛮荒接回莺月仙子了,他可真是痴心。” “也算她言娇识相,主动放出莺月仙子。” “呵,莺月仙子本就是受了无妄之灾,叫我说,那凡人也该受受这滋味!” 什么叫她主动放出莺月?言娇愣在原地。 细细思量,她一下寒到心底。 蛮荒之门的钥匙素来是无妄宫掌管,天帝才将钥匙给了她,慕擎远便知道了。 现在想来,只因莺月是他师傅亲手关入蛮荒天牢,由她这个罪人放出,才显得莺月更加无辜。 真是好手段。 言娇忍不住回看仙宫云霄殿,一颗心坠到了底,从未感觉到有如此凄寒。 到了神魔之井,她如从前一样坐在井边,却觉得恍然。 从前这里玉树琼花,还有仙鸟陪她作伴。 可如今,只有一棵半老枯树,黄叶凋零。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言娇回头一看,猝然一惊。 竟是莺月! 两百年前,言娇是凤女,准太子妃,仙界除天后外最尊贵的女人;而莺月,不过是万千普通鸟仙中的一个。 纵然知道慕擎远喜欢她,可以言娇的骄傲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两百年后,言娇沦为凡人,几乎失去一切,而莺月分毫未损,现在可能还会成为真正的太子妃。 如今想来,世事无常,犹为可笑。 “你一个凡人,现在还能镇守神魔之井吗?”莺月走到她面前得意一笑,语气嘲讽。 言娇收回眼神,并不理会,像是没听到一般。 如此态度让莺月怒火升腾:“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言娇仙君吗?你如今不过是个凡人,我看你拿什么和我争,太子殿下迟早会娶我!” 最后那一句话到底还是触痛了言娇心底痛处,她站起来冷冷看向莺月:“纵使我为凡人,婚约亦在,我不死,怕难有你出头之日!” 莺月气得不轻,言娇也并没觉得有多痛快。 这时,天边一朵祥云飞来,一仙使站立其上。 “言娇,天帝有旨,请你前往大殿议事。” 言娇心头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到了云霄殿,看见慕擎远和月老都出现在大殿之时,她一下明白过来。 天后开口:“慕擎远往后是要继天帝大位的,你现在凡人之身,镇守无妄宫尚且力不从心,恐难以胜任太子妃之位……” 天后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可亲,好似真的在为她考虑。 言娇微微一愣,这些话,她听得懂。 师傅无妄天君乃是仙界万古第一人,离飞升真神只一步之遥,在仙界和天帝平起平坐。 作为凤族唯一的后裔,她还是颗蛋时便被师傅收为徒弟。 当年她刚一破壳,八方祥云满天,万鸟齐鸣高贺,这红线那时便牵在了她与慕擎远手上。 天后急不可待前来定下婚约,更连说自己就是天定的太子妃。 可现在师傅不在了,她也便难以胜任太子妃之位。 她心头泛苦,却只是再一欠身:“言娇明白。” 场面话已经说得如此漂亮,她若是再没有一点自知之明,那可真是愚蠢至极。 言娇眼神落在慕擎远身上,他仍是一脸淡漠,眉目间清晰是对她的厌恶。 过去千年,她曾为慕擎远取尾羽炼神器,以凤凰心血助他渡劫继太子位……桩桩件件倾尽所有,却仍换不来他片刻的目光停留。 她深吸一口气,似要用尽最后一丝余勇问道:“这千年,你可曾有一刻为我所动?” 她那哀切绝望的眼神让慕擎远眉头紧皱,心中忍不住的烦躁。 可他此刻只想快点结束这绑了他千年的绳索,于是冷冷吐出两字:“从未。” 心中最后一丝火光,在嘴角化作一抹苦笑。 言娇强撑着看向他眼底,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这些年,为你多添烦扰,对不起,从今往后便再不会了。婚约……就此解除吧。” 从前年少轻狂恣意,自以为姻缘天定,她爱他所以他也必须爱她。 如今历经两百年人间轮回之苦,她才懂得,勉强感情有多荒唐。 月老见此情景,心下喟叹,拿出破缘刃。 言娇与慕擎远同时伸出手,腕上便显现出一根红线,幽幽泛着光,若隐若现。 无人看得到,可是她知道,现出红线的那一刻,她心中在丝丝渗血。 月老挥刃斩向那根红线。 “住手!”殿外忽然响起一声厉喝。 可破缘刃仍应声挥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