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耳边一嗡,不待再问,贺景然便已迈步离去。 她下意识就要追上去,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唤:“长歌。” 顾长歌回头,只见母亲一身素衣,眼眶通红。 “娘,您怎么出来了?” “我不来,你又打算瞒我们到何时?”顾母说着,转身走进灵堂。 顾长歌跟在她身后,进灵堂前,她回头看了眼,入目所及,贺景然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灵堂内,除却顾母,还站着一应顾家儿媳。 放眼望去,皆是妇人。 顾老太太将手中燃着的线香插进香鼎,声音苍老:“我这辈子生了五个儿子,有、三个死在了战场上,剩下两个,一个常年镇守边关,一个残了腿守在身边。” “我想着还有个孙儿,也算是上天怜惜我顾家,却不想今日……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人说着,眼眶微红。 三叔顾君仪坐在轮椅上,拳头重重的垂在腿上,满心悔恨:“要不是我残废了,上战场的就该是我,这样离萧也不会出事!” 顾长歌立在一旁,垂眸不语。 七年前函蜀关一站,三叔被设计失去了双腿,幸好父亲去的及时,保住了他性命。 从前带着她四处骑马打猎的恣意儿郎,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 沉寂间,顾母开了口:“马革裹尸,虽死不悔!离萧为护南国而亡,是我们顾家的荣耀!” “马革裹尸,虽死不悔!” 是顾家的家训。 顾长歌抬头望着桌上兄长的灵位,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收紧。 …… 顾离萧下葬那天,细雨连绵。 漫天纸钱飘洒,顾长歌看着眼前新立的墓碑,满心沉重。 父亲军令在外,兄长战死沙场,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一群妇孺。 她是家里最后的女儿,也是唯一能撑起顾家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顾长歌呼吸发紧。 等家人都离去后,她起身走到墓碑前蹲下,手抚着兄长的名字,声音沙哑。 “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长嫂和侄儿,照顾好母亲奶奶。以后……顾家有我!” 最后一句,字字如钉。 之后,她起身离去。 冰凉的雨落在盔甲上,形成一道道的水流。 顾长歌浑然不觉,脑海里满是顾家的以后。 千斤重的担子陡然落在肩上,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下意识的,想要去见贺景然。 然而刚到帝师府大门,就发现门口站了不少宫人。 为首的太监手持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师贺景然与萱忆公主天造地设,次月完婚!” 此话一出,顾长歌只觉得手脚发凉。 她像是被冻住般,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紧紧的凝望着贺景然。 不会的,贺景然早已答应要娶她…… 想到这儿,脑海中的弦像断了般。 顾长歌倏然想起了昨日贺景然那句:“你我婚事,就此作废。” 只一瞬,她便否定自己的胡思乱想。 不是真的!他也不会娶公主的! 下一秒,却见贺景然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臣领旨。” 圣旨已带到,宫人们纷纷离去。 只剩下顾长歌站在雨中抬头看向青石阶上的白衣男人:“你要娶公主?” “是。” 贺景然毫不犹豫的回答噎住了顾长歌。 “那我呢?”顾长歌想不明白,难道当初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吗? 贺景然神色平静:“当初我答应娶你,只是为感激顾老将军救命之恩,仅此而已。” 天际惊雷炸响,夏雨倏然变大,淋湿了发丝。 顾长歌瞳孔微震,过往他的一字一句还回荡耳边。 “长歌,你在我心里的分量,比任何人都重。” “长歌,我很庆幸被顾老将军所救,然后遇见了你。” “长歌,我想娶的妻子要和你一样,坚毅,果敢,而非软弱的菟丝花。” …… 如今想来,顾长歌却遍体生寒。 这时,贺景然的声音再度响起:“朝中大臣对顾家一向颇有微词,如今顾离萧战死,顾家后继无人,你可想过之后顾家该如何?” “顾长歌,若我是你,定不会将心思还放在儿女情长之上。” 扔下这话,贺景然转身进了府邸。 顾长歌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的,视线被雨水模糊,再瞧不清…… 回将军府的路上,即使顾长歌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察觉到了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 她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心上莫名升起的不安。 顾长歌加快脚步,回到家中,就看到长嫂林若烟在廊前走来走去,神色凝重。 “嫂子,出什么事了?” 闻声,林若烟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抓住她的手:“长歌,外面都在传离萧通敌叛国,但你知道他的,他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通敌叛国’四个字砸下来,顾长歌眼前一黑,更多的是怒火。 他们顾家满门忠烈,如今兄长刚刚入土,尸骨未寒,竟有人如此栽赃污蔑! 顾长歌压着情绪,沉声道:“嫂子放心,我不会让哥哥蒙受不白之冤。” 说完,她便匆匆转身,去见圣上。 却没想到,刚到殿前就被贺景然拦住了去路。 “你是为了顾萧将军的流言一事来的?” 不等顾长歌回答,他又开口:“清者自清,此等小事不得打扰陛下。” 顾长歌急道:“你既知晓,便该明白这事关我顾家与兄长的清誉,不是小事!” 贺景然面无波澜:“那也抵不过公主大婚之事重要。回去吧。” 他拦住自己,是怕她耽搁了他的婚事! 顾长歌感觉自己的心已经凉透了,但自己不能就这么走! 她收回看着贺景然的目光,撩起衣角直直跪在地上:“臣顾长歌,求见陛下!” “臣顾长歌,求见陛下!” …… 顾长歌一遍遍重复着,只求殿内的人能听到她的呼声。 然而,直到贺景然也离开,天色深黑……依旧没能喊开那道殿门。 这时,大太监弯着腰走上前:“小将军,陛下早已安寝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顾长歌抬头,殿内早已烛火熄灭,一片漆黑。 过了片刻,她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 久跪的膝盖仿佛被撕裂一般,站起那一刻,顾长歌差点摔倒。 但她倔强地避开太监的搀扶,硬撑着一步步走向宫外。 宫门口,灯笼的光拉长了白衣男子的影子。 顾长歌抬眼看去,只见贺景然站在赤红宫门旁,在微光中冷峻得如同仙人。 而贺景然的视线则是落在她膝盖的血污上,眉心微蹙。 顾长歌跟着垂眸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膝盖被划破,血凝固在白色的布料上,深红一团。 她没在意,重新抬头看向贺景然:“帝师,还是来劝我放弃的?” 贺景然敛了眸色,刚要开口。 突然,他身侧的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身鹅黄贵装的少女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萱忆公主站定在贺景然身侧,对顾长歌温柔一笑:“顾小将军误会了,帝师是来送我回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