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沉烟美梦被电话铃声打断。 渐强铃声一阵吵过一阵,每五分钟响一次,规律堪比闹钟。 她眼睛尚未睁开,划过接听界面。 “下楼。”是杜吟山。 “干什么这么早?小弟,挡桃花不必这么起早摸黑。”她睡意朦胧语气疲惫,酒量不好,昨晚堪比宿醉,她正头痛。 “小弟昨晚接你回来,不感念我辛苦?给你十分钟。” 宋沉烟眼前一黑光速坐起,十分钟不赶到楼下,那混小子就敢按喇叭将整栋楼吵醒。 上午十一点,宿舍已经没有人。大四期末课业不多,大家各处去忙,要考研的早已在图书馆占位自习,签东家的也早早起床朝九晚五。 剩她大闲人一个,磨着周乐语找关系开后门,同一家公司实习下周才报道。 刷牙洗脸,长发松松挽起,睡裙懒得换,光腿披上黑色羊绒大衣下楼。站在车门边,刚好十分钟。 宋沉烟小脸素净神情冷淡,同样招数奉还,“给你五分钟,有何贵干赶紧说。” “上车。”杜吟山摆头,上下打量她一眼,唇角勾起笑得莫名其妙。 超跑在校园过于惹眼,经不住过路同学指指点点,她懒得废话,开门坐上副驾。 杜吟山开窗点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手臂搁在窗沿,烟灰尽数掸在窗外随风飘散,侧颜俊美无可挑剔,有美女路过,他吹着口哨对窗外美人肆意一笑,颠倒众生之际扔掉烟头关窗,起步调头。 宋沉烟见惯他放浪作态,不以为意,“去哪?” “我妈勒令我回趟家,说今日家中贵客到访。” “拉我做什么?” “我怕是相亲。有你往那一坐就是白月光,让庸脂俗粉自惭形秽,帮我劝退多少无知少女。” “你妈要恨死我。还能拖多久?就要毕业,你迟早要结婚,还没遇见真爱?”宋沉烟系安全带的手一顿,“等等。” “干嘛?”杜吟山侧头看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直视前方,并未减速。车速不算快,校园林荫道下,枯黄落叶纷纷生出几分浪漫。 “回去换衣啊,我穿睡衣去你家像什么话。”宋沉烟下楼匆忙,不仅没来得及换睡衣,连内衣都没穿,全靠黑色长袍裹住曼妙曲线,下摆散开,两条大白腿明晃晃的刺眼。 “正好让别人见着我俩上床做爱下床相亲,让她们知道什么叫做如胶似漆。” “你好好说话!” “不怕,又不是没穿睡衣去过。” “两码事。那次是高二寒假集体赶作业,好多同学半夜赶来,穿睡衣勉强说得过去。”宋沉烟着急起来,侧身就要教育他,“姐姐一世英名就要毁在你手上。这几年绿帽像集邮还嫌不够多,知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笑话我?” 杜吟山仰头大笑,“你宋大小姐还怕这个?话说回来,我娶别人不如娶你,不然,咱俩试试?” “你说什么梦话?”宋沉烟瞪他,“当初说好的,你帮我挡骚扰,我帮你挡相亲,我俩互不相欠。你现在想毁约?” “说话别那么难听,小心孤独终老。” “你无非是想要个不管你的老婆,让你自由自在放浪形骸。我自认没有大房气度,那片青青草原还是留给爱你的人。” “你要是答应,我可以改啊。以后不喝酒不把妹,每天早早回家,心里就你一个人。” 这回换宋沉烟仰天长笑,眼泪都快笑出花,“杜公子,情话信手拈来,你自己信吗?” 杜吟山挑挑眉,低沉干笑两声,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没有说话。 从虞春大学到湖畔杜家,车程三十分钟。 春湖靠春山脚下,风景优美环境宜人,虞春市中心有名富人区。开发商围湖圈地,豪宅新盘层出不穷。富商权贵明里暗里都要抢占一席之地,不为别的,身份象征。 三层西式小洋楼已有十年,别墅区内维护精细,岁月未减退豪宅气势,反沉淀人文气韵。 杜家几代名声显赫经久不衰,杜先生是现任行政院院长,与宋家有旧交。 对于宋沉烟与杜吟山的关系,杜家并未明确反对,但杜吟山的被动相亲也从未停止过。多少豪门想攀高门,杜吟山每次都拉宋沉烟挡枪,杜夫人挑挑拣拣勉强收敛。 三年下来,两小无猜假恋爱真朋友无人知晓,配合得天衣无缝。 车直接停进杜家车库,二人默契手拉手乘电梯入客厅,门刚打开,宋沉烟愣住。 杜吟山一米八八大高个,黑衣黑裤勾勒完美比例健硕身形,将她从电梯里拎出来,就像壮汉拎鸡仔。 她喉头干涩,转身就想跑。 宋子浮西服领带衣冠楚楚,悠闲坐在杜家客厅沙发上,双腿交叠,手里端一杯清茶,黑沉沉眼眸像汪洋大海暗涌翻腾,定定看向她。 宋沉烟眉毛紧紧拧住,扭头问杜吟山,“这就是你说的贵客?” 杜吟山两手一摊,我也不知。 林言也在,还有几位杜家亲友,聚在客厅闲谈。 宋沉烟低头看自己紫粉睡裙与宽松黑袍,拢住衣襟系好腰带,只想原地消失。她贴住墙壁不肯动,恨恨道:“我要回去,又不是相亲今天没我的事。” “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杜吟山一派轻松,转身单手撑住墙,大片阴影罩在她头顶,低笑道:“你哥什么时候回的?你这模样活像耗子见了猫,原来宋小姐也有怕的时候。” “昨天。” “正好一会跟他走,省得我送你。”杜吟山拖她手往客厅走,笑容得体与几位叔叔伯伯问好,宋沉烟生无可恋陪笑脸,手指用力掐他。 “你干嘛?早上没吃饭力气这么大,女壮士投胎?”杜吟山抽回手,吹了下被掐红的手背。 宋沉烟狠狠剜他一眼,扭头往后花园走去,坐在檐下不肯再进来。杜吟山在客厅久坐无聊,也跟出去。 二人互动像小儿女打情骂俏。 大家和和气气玩笑几句,只有宋子浮心里不是滋味,他连宋沉烟昨晚是否返校都不清楚,见她穿睡衣理所当然走进杜家大门,抚额脑门直跳。 “胡闹惯了,别管他们。”杜夫人一笑,继续招待客人。 杜家今日请春江饭店大厨上门,里里外外白帽白衫十几人忙忙碌碌。 餐厅富丽堂皇,落地窗外正是春湖,湖面浑浊暗沉冰凌成片,寒鸦掠水而过,留下几点涟漪。 长条桌铺白色蕾丝桌布暗红餐巾,一应骨瓷描金餐具摆满八位。时令反季各色佳肴应有,空运虾蟹海参鱼翅,牛肉鹅肝松露红酒,里里外外贵宾待遇。 按辈分与杜吟山在长桌末位落座,宋沉烟心里突突直跳,用餐过于正式,直觉有事发生。杜家不知道她会来,这顿饭自然是请宋子浮,杜先生不在家,还特地请杜家亲友作陪,他有多大脸面? 宋沉烟隔着桌子看了眼右侧主位,宋子浮一派闲适云淡风轻。 她皱皱眉。林言看她一眼,示意稍安毋躁。 又暂时放下心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家先寒暄后聊工作,祝贺宋子浮就任财政部预算司长,又聊起宋氏海外业务线与杜家亲友名下企业合作可能,他未拒绝也未接受,顺势聊起杜家旗下“CWE 国际咨询”股价又涨,夸赞杜夫人姐弟投资好手腕,最后感谢杜先生提携感谢诸位厚爱,宾主尽欢如沐春风。 杜夫人慈眉善目珠圆玉润,穿香槟色套装贵妇模样,起身亲自为在座客人倒酒,笑道:“子浮,正好你也返家,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将儿女婚事定下,杜宋两家结为一家。好几年了,我们也得给你小妹一个交代。” 宋沉烟突突心跳停在此处。 杜家眼高于顶,她心知肚明,正因如此当初才敢同杜吟山互帮互助。过去三年杜夫人从不提婚事,替杜吟山安排相亲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如今怎么良心发现? 拜高踩低虽是人性驱使,偏偏还要从别处找理由。 什么叫做给她交代?她不需要,更不想入套。 旁边杜吟山没心没肺,还在与餐盘里一只帝王蟹腿做斗争,她忍不住在餐桌下踹他一脚。杜吟山一愣,捏着筷子双臂一紧,看向她。 “妈,我还小。”他立即反应过来,话说完才掉头去看杜夫人。 “你给我闭嘴!”杜夫人前胸的珍珠项链圆润硕大,随着气息起伏微微颤抖,不知是真怒还是假怒。 宋子浮拿起餐帕按了按嘴角,移开面前红酒,慢条斯理说道:“再等两年也不急,二十出头性子都还没个定数。我小妹任性胡闹,当不当得起杜家厚爱还难说,这几年多谢关照。” 订婚事宜被他三言两语按下,杜夫人知晓此事提起仓促,状似无意调转话头聊起其他。 餐后并未久留,宋子浮推脱工作交接繁忙,带宋沉烟先走。 林言驾车,兄妹二人后排落座。 “你经常这么穿着睡衣到处乱跑?”宋子浮偏过头看她,正好见她脚下毛绒绒浅紫拖鞋,袜子也没穿,纤巧脚踝光溜溜的雪白,小腿藕似的莹润,越发觉得呼吸不畅,开口质问:“你和那小子相处到哪一步了?” 宋沉烟看向窗外不说话,冷冷清清拒人千里。 “昨晚去哪了?” “学校宿舍。” “什么时候搬回来。” “言哥,送我返校吧。”宋沉烟转头对前方说话,当身边人是空气。 “你非得这样?”宋子浮气得脑仁炸裂,心情郁结扯松衬衣领口,恶声恶气道:“去暮雨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