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兮瑶闭上眼睛,“今晚不去兰园了。” “万一崔大人……” “他要杀谁便杀谁,我不在意了。” 三个月前,太子突然被废,朝廷查到他和已故靖安侯有过私信往来,于是开始重审西北那场战事。 侯府二爷谢子轩在大牢里接连被东厂和大理寺提审,在酷刑下签下一份份供状。 靖安侯府上下慌了,即便靖安侯和太子并无瓜葛,可一遍一遍逼问下来,没有罪也会沾点脏。 等案子到了大理寺,老夫人听闻这大理寺卿崔珝爱网罗美人,便要迟兮瑶登门去求他。 迟兮瑶原是不肯的,可太子定了谋逆之罪,多少朝臣受牵连诛九族。眼看要查到侯府了,迟兮瑶只能忍辱去了。 她上了他的床,他便答应把谢二爷给摘了出来。 可惹上一匹恶狼,后果便是由着他吃干抹净,直至他厌恶了她,才能得到解脱。 谨烟打量着夫人,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夫人,您又不欠侯府的,要奴婢说还是早点求老夫人给您一份和离书为好。” “和离?”迟兮瑶摇头,他们坑了她一辈子,她不会这么简简单单放过他们的。 出了城,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望石村外。迟兮瑶下了车,沿着山路往上走。 与上一世不同,这里还没有成片的桃花林,两边多是荒草。 那些桃树许是他亲手种的,用了几十年,给了那女子一个如梦似幻的桃源。 过了木桥,便看到那四方院子了。 相比过来时看到的那些茅草屋,这院子又大又整洁,房子也是砖瓦房,一看就是新盖的。 而且,还是用她的嫁妆钱盖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却喝了她几十年的血,吃她几十年的肉。 “夫人,我们怎么不进去?” 迟兮瑶冲谨烟嘘了一声,而后拉着她躲到门外。 这时一穿云锦外裳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高大的汉子,穿着青衣短打。 “三……三……三爷……”谨烟看到那男人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迟兮瑶示意谨烟小声点,“这就是老夫人那门穷亲戚。” “三哥儿,你在外面受苦了,还是早点回家吧。”侯府老夫人一脸心疼的看着小儿子。 谢子安摇了摇头,“娘,丽娘救了我的命,如今又为我生了大胖儿子,我不能辜负她。我不回侯府了,荣华富贵,我也不稀罕,只求和丽娘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只是娘,儿子便对不住您了。” 说着,谢子安要跪下,老夫人忙扶住儿子。 “你是老来子,娘和你爹一贯最疼你了。罢了,你爹和两个哥哥落得这般,娘也不求你光耀门楣,只求你开心就好。” “我二哥在大牢如何了?” “迟氏求了崔珝那奸佞小人,已经把你二哥给摘出来了,等再过一两个月,便能放回家。” “她倒是有几分手段。” “狐媚之人,只有勾搭男人的手段。不说她了,丽娘给咱们谢家添了孙儿,娘以后每个月会多送一百两银子来,可不能苦了你们和孩子。” “谢谢娘。” 这时,一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出来了。 那妇人用帕子裹着额头,应该是还没出月子。 “你怎么出来了,还抱着孩子,小心着了风。”老夫人皱眉道。 “娘,儿媳送送您,还有康哥儿,他也舍不得祖母呢。”丽娘一脸讨好道。 老夫人看到丽娘怀里的孩子,立时就笑开了颜。 “哎哟,长得跟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祖母会常来看你们的。” 见老夫人要往外走了,迟兮瑶忙拉着谨烟离开了。 等上了马车,谨烟才想明白。 “夫人,三爷没有死,还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过日子了,老夫人也知道,还每个月给送钱。” “嗯。”迟兮瑶点头。 “他们……他们这不是坑您啊!” “是啊,”迟兮瑶低声道,“坑的好苦。”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 您为了三爷守寡,将全部嫁妆拿出来充了公账,在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离家后,还养着大房二房几位公子和姑娘。如今更为了救二爷,您……您委身于那个大奸臣。还有老夫人,她当面是怎么夸您的,怎么依仗您的,可背后却骂您是狐媚子,还瞒着您……” 说着,谨烟忍不住哭了起来。 迟兮瑶却哭不出来了。 刚重生那几日,她倒是常哭,泪哭干了,便只剩下恨了。 “您刚才怎么不进去戳破他们?”谨烟恨恨道。 迟兮瑶冷笑,眼神锋利,“我要谢子安跪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他还活着。” 他和那个女人不是想要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么,她便让他们一世不得安稳! 还有这靖安侯府,她怎么把它撑起来的,便怎么把它毁了! 迟兮瑶一回府,便去了账房,将账面上的银钱都取走了。 回到漪澜轩,她让谨烟把外院一个叫张琪的杂役叫来。 这张琪武功不错,而且识文断字,还会算账。他父亲是举人,次次参加科举,次次不中,结果疯了,他娘为了给他爹看病,把家里年纪最大的他给卖到了侯府。 上一世,她是无意中发现这么个人才的,之后便一直留在身边。 不多久,谨烟就引着张琪进来了。 他个子高大,只是很瘦,肤色黝黑,穿着粗布短打,前胸还有补丁。 见到故人,迟兮瑶眼眶有些发涩。 “张琪,你在外院做什么工?” 张琪老实道:“修东西,喂马,种花种草,做木工,什么都干。” 迟兮瑶突然想起来,张琪好像跟她说过,他在侯府外院练得十八般技艺。 “你想给我办事吗?” 张琪挠挠头,“可小的实在愚笨,不知能为三夫人办什么事?” 迟兮瑶笑了笑,他可不笨,做生意的时候精着呢。 “这是三千两银子,你拿着去置一处院落,需得在盛京,需得隐蔽一些。这院子是用来存放粮食的,需得大一些,屋子要多,屋顶不能漏水。若有剩下的银子,你就买了粮,储存在这院里。”说着,迟兮瑶将一个木盒子推给张琪。 这里面有现银也有银票,乃是侯府账面上全部的银钱了。 张琪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迟兮瑶把这么多银钱给他了。 “三夫人,您信我?” “信。” 迟兮瑶拍了拍盒子,“这三千两不多,以后你跟着我,能赚的比这多太多了。” 张琪沉思了一下,“我倒是知道一处院落,荒废几年了,很隐蔽,价钱也便宜,只是死过人。” “不怕死过人,就怕和官府扯不清。” “不会,那家人是自杀的,没有人报官。” 迟兮瑶点头,“那你去办吧。” 张琪抱起那木盒,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迟兮瑶,“夫人,我能问一句么,为何是我?” 迟兮瑶笑,“你进府不久,知道眼下吃得是谁的饭。” 张琪明白了,“小的只为夫人办事。” “好。” 送张琪离开后,谨烟回到屋里,见迟兮瑶又对着窗外那桃树在发呆。 “夫人,您为何买院子存粮食啊?” 夫人名下本来就有粮油铺,而且吃的东西随时可以买到,不用存太多吧。 “咱盛京快闹饥荒了。”迟兮瑶收回目光道。 “啊?” 迟兮瑶冲谨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此事为机密,切不可跟别人提起。” 谨烟忙点头,“奴婢保管谁都不说。” 眼见天色晚了,谨烟有些担心,“夫人,您真不去兰园了,那崔大人喜怒无常的,万一回过头来为难您,怕是……” 怕是命不保。 迟兮瑶摇头,“不去了,他有新欢,不会想起我的。” 上一世这时候,她记得崔珝独宠元卿月,她几次去兰园,皆没有见到人。直到三个月后,他奉旨出征,才想起她来。 那时她已经把孩子打掉了,他也知道了这事,差点没掐死她。 还说等他回来,一定要让她再怀一个,一辈子都别想和他撇清关系。 他说那些话,自然不是因为对她有感情,而是不允许被他掌控的人脱离掌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