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收起圣旨,朝嬷嬷做了个手势,几个嬷嬷便走到裴语桐身边,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就要带走。 “且慢!”纪泽冷斥一声,缓缓站起,眸光似箭般射向内侍,问道。 “李虎死了?” 内侍对着谢景辰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低声说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李虎已经毙命在死牢中,在他的尸身边发现了这个。” 内侍边说着,边递上来一朵珠花。 纪泽扫了一眼,随即心就沉了下去。 这是裴语桐的珠花。 裴语桐也看清了,顿时全身都冷了起来:“我没有、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嬷嬷就已经在她肋下用力捣了一拳,喝道:“有话到慎刑司再说!” 纪泽见裴语桐的脸瞬间痛得失去血色,指节被按得咔咔作响。 “此事尚有疑点,不能屈打成招。”纪泽转向内侍,“父皇此刻可有时间,孤想与父皇面谈。” 内侍近来也听到一丝太子和谢大将军表妹的谣言,原本没放在心上,但眼下见纪泽护着那位宋姑娘,心里便也明白了几分。 看来这位宋姑娘是太子的心尖之人,倘若得罪了,他日太子登基,自己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这,内侍愈发恭敬:“皇上此刻不忙,奴才给您带路。” 又向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这才朝纪泽做了个请的手势。 大庭广众之下,纪泽不好和裴语桐说什么,只隐晦地投去一个“你安心”的眼神。 …… 御书房。 梁皇因着纪泽幼时经历,对他格外慈和,纪泽还未跪下,便笑吟吟地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听闻皇儿对宋氏一案有所疑虑,朕已将狱卒和仵作叫来,皇儿问便是。” “多谢父皇。”纪泽毕恭毕敬地朝梁皇行了礼,转向狱卒:“死牢重地,没有孤的同意,宋氏是如何进去的?” 狱卒顿时汗湿重衣,“扑通”一声跪下,语无伦次地道。 “属下、属下该死!昨日贪杯,一时没看清,便将宋姑娘放进去了,请皇上恕罪!” 纪泽冷哼一声,接着道:“既然你没看清,如何就能笃定一定是宋氏所为?” “属下是看到李虎身旁的珠花,经人辨认是宋姑娘之物,所以、所以才——” “在其位不能谋其政,当值时竟然喝酒,降职一级。” 说完后,纪泽又朝仵作问道:“不知李虎是何时死亡的?” “回太子殿下的话,是子时一刻,死于宫中独有的毒药‘见血封喉’。” 子时…… 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既没人能给裴语桐作证,眼下又死无对证,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裴语桐被关进慎刑司拷问吗? 不,他决不允许。 裴语桐也绝不是那样的人。 纪泽缓缓合上双眸,再睁开时,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示意狱卒和仵作下去。 等他们离开后,纪泽一撩下摆,在梁皇面前直直跪下。 “父皇,宋姑娘绝无害儿臣之心,慎刑司内非死即伤,宋姑娘一介弱女子,如何去得?不如将她先囚禁起来,待儿臣查明真相。” 梁皇诧异地“哦”了一声,肃然道。 “你之前并未见过宋氏,怎会如此相信她?” 纪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俯身至地上,掷地有声道。 “儿臣对宋姑娘一见钟情,还请父皇开恩,允准儿臣纳她为妃!” 说完后,纪泽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头顶一片寂静。 纪泽心知自己身为储君,先是请旨封楚含烟为太子妃,眼下又要再纳一人,难免被人暗地里说一声朝三暮四,风流成性。 只怕父皇的雷霆震怒,近在眼前。 可他只能这么做。 孟府之事还未昭雪,裴语桐仍是罪臣之女,自然不能让父皇发现她的身份。 可若不把她纳到自己身边,父皇又难免会严厉处置。 于是只能出此下策。 气氛凝滞,半晌后梁皇才悠悠开口。 “既如此,便依皇儿所说,若来日宋氏真的无辜,朕便下旨将她赐予你。” 他亏欠了这个儿子太多,只要不影响朝政,这些小事顺着他也无妨。 纪泽手蓦地握紧,随即轻轻松开,高高吊起的心也落回了原处。 “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虽然不知道为何梁皇非但没生气,反而同意了他的请求,但能有这个结果,已经是不易了。 纪泽谢过恩后出了御书房,冷风一吹,这才发现他的背已经汗湿了。 …… 偏殿内。 慎刑司的嬷嬷们得了旨意,便松开裴语桐的手,随即鱼贯走出,将门封死。 “皇上天恩,姑娘便先呆在这,不可稍离一步。” 裴语桐揉了揉被反剪得生痛的手腕,茫然地在床上坐了下来。 事发仓促,她根本都没听懂内侍说的“谋害太子”“毒杀证人”是什么意思。 慎刑司她曾经也听阿爹说过,凡是进去的人要遭受重重拷打,受尽非人的折磨,纵然后面能活着出来,也多半要落下终身的残疾。 方才听到嬷嬷要带自己进慎刑司受罚,她不是不害怕的。 只是没想到,纪泽会站出来…… 想到纪泽,裴语桐有点心烦意乱,她如今是真的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耳畔突然又响起了那日温存时,纪泽一直在她耳边说的话。 “瑶儿,我是真的爱你。” 难道,他说的竟是真的? 裴语桐心刚动了一下,阿爹阿娘和兄长的惨状就在脑海中清晰地闪了出来。 “不,我不能犹豫,我和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裴语桐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要警醒自己。 这时,窗户被人推开。 裴语桐抬眸看去,就见纪泽一脸担忧地站在外面。 “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早查清真相,放你出来。” 因着还有个端着饭菜的宫女在身后站着,纪泽没有叫她的名字。 诸事未定,他也没有把梁皇同意赐婚的消息说出来。 裴语桐僵硬地移开目光,竭力压下颤抖地开口。 “我没做过,便是把我押进慎刑司,我也不怕。” 纪泽看着她强撑的样子,纵然满腹忧虑,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以为慎刑司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他抬手一扬,示意宫女将饭菜从窗口递进去。 “我让人做了些小菜,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你多少吃一点。” 因着外人在场,裴语桐自然不能顶着谢景辞表妹的名头违逆太子殿下的旨意,便伸手将菜盘端了进来。 纪泽虽然想多陪她一会,但现在更要紧的是还裴语桐清白,细细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宫女离开了。 房内。 饭菜虽然简单,却能看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其中一道白玉猪蹄,点缀着葱花,正发出阵阵清香。 可裴语桐闻着,却只觉得油腻,随即一股酸意直冲喉间尖。 她忍不住弯下腰,手按住不断抽动的胃部。 “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