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的夫君带回一位姑娘。 她精通诗词歌赋,吟得一两句便惊材绝艳,才女之名名满京城。 她是美明珠,我是鱼眼睛。 冷漠是他,要休妻的是他。 可四年前那个跪在冬雨里,任母亲打断了三根藤条,依旧要娶我为妻的少年,也是他。 我的夫君喜欢这位姑娘,这几日我都看得出。 她明媚又有才气,大胆又娇俏。敢上青楼与文人们吟诗作对,被揭穿女儿身时艳惊四座,她吟诵月亮的诗篇叫内阁的学士们心向往之,纷纷赞她洒脱狂傲,诗如其人。 她把这京城的姑娘们都比成了笼子里的雀儿,畏缩又小家子气。 所以当老夫人问起这几日夫君可有留宿在我这,我垂首,她颇为失望地看了看我的肚子时;当我从小带大的侄子徐修远只粘着她,装病躲我,抱怨我无趣严苛时;当夫君避开我期待的目光,将一纸休书放在我桌子上时。 我真的很羡慕,甚至是嫉妒她。 从他从北荒回来,我等了三个晚上,却等到他亲自把休书送到我房里。 我日思夜想的夫君,徐子仪敷衍地坐下,尝了几口菜: 我听说你今天去母亲那里了 嗯 我小心翼翼地为他斟酒,老夫人叮嘱我要做好准备,她今日一定会让徐子仪来我这里。 难怪徐子仪眼中闪过厌恶,她将我训斥了一顿,叫我不要宠妾灭妻 我没…… 旁的话我也不愿说了徐子仪掏出那封休书,萱梦说,她这辈子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早想过这一日,却没想到来得如此快。 若非还念旧情,夫君为何今夜还来琼月这里?我还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不舍。 他似乎喝得多了,神志不大清明,我忙过去扶住他。 他身子滚烫,意识到了什么,愤怒扫落一地羹汤。 我吓得后退一步: 夫君…… 他一步步欺身上来,叫我退无可退,坐在床边。 他将我下巴钳住,迫使我抬起头看他,他眼中血红,有我熟悉的情欲: 周琼月,你连这种手段都学会了 周琼月。 我们半年未见,称呼已如此生分了么。 我们一见钟情,四年的夫妻情分比不上他口中萱梦姑娘带来的新鲜感。 我仔仔细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剑眉星目,喜怒鲜形于色,是我爱了七年的徐子仪不假。 还要我帮你脱吗? 我哆嗦着下唇说不出话,低着头解开外衫。 我精心挑的月白色衫子瘫软在地,上头绣了我们定亲的美人梅,那枝梅花是他跑死了两匹良驹从北荒为我带来的,只为博我一笑。 那件水红色鸳鸯合意小衣,是深夜我绣的,绣得两腮滚烫。曾经耳鬓厮磨时,他促狭地抢过来细细打量,看得我耳根滚烫,忙去抢夺,却被他奸计得逞,抱个满怀。 我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九月的风透过窗牖吹进来,昔日柔情似冰刀一层层刮着我的心。 我听见我颤抖的声音: 君已属意他人,又何必如此侮辱琼月? 徐子仪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你若见过她,便会知道你有多么恶心,后宅待得久了,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 周琼月,你不记得当初说了什么,你说你怕生孩子,你说再等等,我都依你 等她来了,你倒是不怕了? 我只记得全身疼得剧烈,仿佛我生了满身恶疮,让他避之不及。 我死死抓着当初我们定亲的那支梅花簪子,上头的梅花纹样尖锐,将我的手心刺得血肉模糊,而我竟然察觉不到痛。 章台柳巷里最廉价的娼妓恐怕也能得一点温存,黑暗中他匆匆拉起被子睡下,似乎是被我恶心得要命。 我的心好像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整夜的风都从身子里穿过。 早知这样……早知…… 早知你心意已转,我宁愿你死在战场上,何必傻傻地盼你回来,日夜在佛前祝祷,求战场刀剑若无眼,都落在我身上,不要伤我心上人分毫。 我缩着身子,咬着下唇哭了一夜。 一切是从那天开始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