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想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阿姐身上。 来京之后,她渐渐变了。 我总觉得,她挡不住声色犬马的诱惑。 我要给自己找条退路。 找个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靠山。 京城簪缨世家无数,挑来挑去,有实权有地位的却独独辅国公一户人家。 老太君自打吃过我的药,身子见好,于是每日的平安脉便成了定例。 这些天阴雨连绵,我的右腿留下病根,一到日子就从骨头缝里渗着疼。 看完诊,我往府外去,走到半路实在腿疼得厉害,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歇歇脚。 如今我在府里也算半个熟脸,领路的丫头安顿好我,便去忙自己的了。 待她走了,我躲开人在府里暗暗游走。 不说辅国公,随便碰见个沈家子弟,也不枉这份近水楼台的便利。 我贴着小路走,来到一处偏僻的小花园,大白天的,这地方却跟人都死光了一样,静得可怕。 身后突然有声响,我转进假山后躲起来,扒着洞口往外瞧。 就看见一个小厮跟在主子身后,不停哭嚎:「爷,是小的错了,小的一时糊涂,求您饶了我罢……」 他扑通跪在荷花池旁,抡圆膀子自扇耳光,只看着都觉得脸疼。 贵公子背着身,片刻笑问:「喝了几斤女儿红湖涂成这样?」 他带着慵懒的尾音转过身,我才看清,居然是沈大人。 他一身胭脂红的锦衣,桃花眼微眯着,面色戏谑。 他笑着,但这笑却比杀人的刀还要冷,哪还有半分初见面时的亲和模样。 他屈着一条腿席地而坐,看着眼前人涕泗横流,只拿它当个乐儿。 「爷,小的再也不敢吃里扒外了,杨小姐她应当不知道您……」 杨小姐?我记得,她是将军府的姑娘。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沈大人突然伸手扯住他的后脖领,将他的脑袋摁进荷花池。 令人窒息的呛水声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我看你真是醉得不轻。」 沈大人敛起笑容,薄唇启合。 等水里的人快没了动静,他才将他扯出来,又问:「这下可醒了?」 「醒……」 见那人死鱼一样含糊着,他轻笑,神色染上疯狂。 「醒了?晚了。」 我紧紧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那人停止挣扎,被撂进荷花池,我的心脏依然狂跳不止。 可刚刚废掉一条人命的沈大人,却从容地掏出帕子擦擦手上的污糟。 这样的事,他应当做过不少次。 他微微垂首,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我暗自祈求他赶紧离开,可他偏偏掀起眼皮,盯了过来。 有一瞬间,我确定他与我四目相对。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请你。」 他果然发现假山后头藏了人。 我踌躇片刻,硬着头皮钻出去。 「啊……是你啊。」 沈大人语气平常,仿佛我俩是在街边遇见,互相问个好似的。 他的视线停在我的药箱上:「有止血的东西么?」 我缩着脖子点点头。 他招手叫我过去,然后解开箭袖,露出手臂上的刀伤。 伤是旧伤,估计是方才溺人的时候崩开了,渗出不少血。 我强作镇定,奈何手一抖,白色的药粉撒了他满身。 我梗着脑袋不敢动。 他哧哧地笑了片刻,揶揄道:「胆小鬼一个,怎么敢在我府上乱窜。」 我想这是个问句,老老实实作答:「我想跟辅国公偶遇来着。」 空气霎时间陷入一阵死寂。 接着,就看沈大人抱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你若想找个有权有势的,你瞧瞧我怎么样?」 他笑罢,盘腿支着脑袋问我。 如此轻松的做派,险些让我忘记莲花池底下还躺着个人。 我紧抿着嘴不吭声,他不依不饶地逗弄我,用十分惬意的语调描绘未来愿景: 「到时候我杀人,你递刀,如何?顺便,再教我些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回回弄得一身污糟,也怪烦人的。」 「沈大人说笑了,我对杀人不感兴趣。」 我尽量让自己镇定,收拾好药箱,等待离开的机会。 沈大人「哦」了声,略无趣地捻捻指尖的血,勾唇道:「凡在高位者,有一个算一个,手上就没有不沾血的,你说你想嫁给辅国公,可你一没背景,二没胆识,恐怕他是瞧不上的。」 我大着胆子反驳他:「难道滥杀无辜便是所谓的胆识?」 「滥杀无辜?」 他伸手掐着我的下巴,凑上来,与我鼻对鼻,眼对眼,唇间咫尺。 「如果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给你个机会杀了我,你会觉得自己是在滥杀无辜么。」 他眸子泛着幽光,像一头饥饿的野兽,望之生畏。 可我这人,偏是越怕越冷静。 我与他道歉:「若为自保,当然不算滥杀无辜,是我口无遮拦唐突了大人,对不住。」 他咋舌,松开我: 「没意思,你都不叫两声让我听听,不怕我杀你灭口?」 「……沈大人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我背着药箱起身,他哼笑警告我:「那你可看好自己的嘴,别让你我闹到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