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出门活动的时候,已经盛夏了。 皇帝带着我爹去南方微服私访,朝堂交给了刚刚十五岁的孟良洲。 我开心极了,去向他道贺,我知道这是在考验他是否有资质成为储君。 我一路蹦跶着到他的书房,他见到我第一面没有问我好不好,而是皱着眉头:「岚鑫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行事作风应当稳重些才是。」 果然,他还是他,一点都没变。 「良洲哥哥,三个月没见,你瞧我长高了没?」我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我扭头望过去,这才看到在书架旁站着一个眉眼清秀的宫女。 「大皇子,您要找的《资治全册》找到了,现在便要誊写吗?」 能到书房伺候的都是一等女使,可这个宫女我却从未见过。 「你是谁?」 她并未向我行礼问安,而是站着答道:「奴婢林容微,本是行宫负责花草的。得大皇子赏识,如今是大皇子身边的一等女使。」 宫中等级森严,主子身旁近身伺候的女使们,大多家境清白。而做粗活的婢女们,多数是罪臣家奴。 我看着她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冷冷说道:「我与大皇子说话时,你如何能插话?既知我身份,又为何不请安行礼?可见如今虽从婢女升为一等女使了,规矩却没学好。我看你也不必在这儿伺候了,先去跟着嬷嬷学规矩才是。」 她听到这话,立刻一脸委屈地看向孟良洲:「大皇子,奴婢并非不尊重章姑娘,只是记挂着您要找的书,所以才……」 从小在宫里长大的我,这种手段伎俩见多了。 明明是我在向她问话,可她偏要对着孟良洲说,惹得他的心疼。 不等孟良洲开口,我已经招手唤来几个女使,把她架走了。 孟良洲见此情景,冷着一张脸看着我:「你如今越发任性了,不过一个女使而已。」 「不过一个女使而已,你又何必摆脸色给我看。」 我堵得孟良洲没话说,足足一个多月不见我。 那天以后,我一直在想,我到底为什么要黏着孟良洲呢。 或许,因为我是章家的女儿,是要守护大梁江山的章家的女儿。 我爹常说,如今虽无立嫡之争,但却有立长之论。陛下当年刀光剑影中被推到皇位上,便是立嫡立长的争斗中,捡了便宜。比他身份尊贵的,比他年长几岁的,都搭了进去。如今太平盛世,皇家少些争斗,于苍生而言是幸。 我爹担心他故去后,章家后人与皇家再无牵扯,没有人会再像他一样,不计付出的为皇帝、为大梁。 所以,我从小就知道,爹爹想让我嫁给储君,想把章家永远和皇族绑在一起,章家才能永久地成为另一个国库。 我是爹爹的女儿,我和他一样,希望大梁安稳太平。 皇伯伯那么宠我疼我,我更希望他能永无烦恼,到了八十岁还能追着孟良辰打。 于我爹和皇帝而言,所有的皇子都一样,在够格堪任储君之位的基础上,争议越小于朝堂稳定越有利。 所以,我从小接触最多的,便是皇长子孟良洲,我只能黏着他,缠着他。 只是随着我一点点长大,我发现,虽然孟良洲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子, 但我似乎更喜欢和孟良辰在一起时那种无拘无束肆意洒脱的感觉。 我爹不在的这些日子,没人管我,我便越发自由。 这日,我正在灯市街口吃牛肉粉,就看到了同样在放飞自我的贵妃。 她坐在我隔壁桌,身旁还跟着两个儿子,孟良辰和孟良泽。 「岚儿!」贵妃仿佛八百年没见过我一般。 「我一早就说让辰儿去接你,难得出宫一趟,他偏不。」 我端着自己的牛肉粉坐在贵妃对面:「他不肯有什么关系,到底咱们有缘。」 我带着贵妃娘仨,吃遍了灯市街,肉馄饨、素锅贴、糖糕、千丝粉、冰酥酪…… 吃得走不动道了,就坐在画船上听曲儿看景。 贵妃捏着我肉鼓鼓的脸颊说道:「岚儿,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你要是我的女儿多好。」 说完独自思考了一阵:「哎,做不了女儿便做儿媳也是好的。岚儿,我这两个儿子,有你看上眼的没?」 还不等我回答,又道:「辰儿太闹腾,总是害你受伤,你肯定不喜欢。 「泽儿虽只大你十多天,但细心可靠很会照顾人。等陛下回来,我就去请陛下给你们赐婚。」 孟良辰一直没说话,听到这儿冷不丁开口,淡淡道:「母亲不必如此费心,她喜欢孟良洲那个假人。 「听说前些日子还为了老大书房里的一个女使吃醋,罚了那女使。」 怪不得这些日子不理我。 「难怪你不愿去接岚儿,原来吃醋的那人竟是我儿?」 贵妃捂嘴笑道。 孟良辰瞬间红了脸,低声道:「她与孟良洲如何,与我何干,我吃什么醋。」 我可是第一次见到孟良辰这样的表情,笑道:「怎会与你无关,我日后若是嫁给良洲哥哥,你便要称我一声皇长嫂。」 孟良辰瞪了我一眼:「他未必愿意娶你。」 我凑到他身旁,笑着说道「无妨,只要我喜欢便够了。」 孟良辰看了一眼,撇过头去,柔声道:「那样,你会很累。 「他不会愿意让你蹦着跳着,不喜欢你笑出声,冬日里不许你踩雪,夏日里不许你淋雨。你要照着他的模样生活,会很无趣的。而且,他不会费尽心思,只为逗你一笑。」 说着说着,孟良辰低下头去。 我端起一杯茶递给他:「可是很多事情,十岁的章岚鑫可以做,十五岁的章岚鑫,便不能做了。」 其实我们都很清楚,不能永远这样随心所欲。 就像贵妃,性格直爽不喜心计,皇帝也知道她喜欢烟火气,可是没办法,她是拿着金册的贵妃,是两个皇子的生母,她只能在人前装着端庄。也只有皇帝不在时,才能偶尔出宫一趟。 那天的晚风很舒服。 孟良辰送我回府时,站在马车边红了眼圈。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许久,终究什么都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