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身后的铁门应声关上。 白夕夕寡淡着脸,木无表情。她拎着轻薄的手提箱顿在原地,挪不动脚步。她缓缓的转动着眸光,动作颇是迟钝的四下环顾了一圈,对眼前所见的这个陌生世界,感到本能的排斥与畏惧。 天色阴暗,倒春寒的天气,阵阵凉风寒意刺骨。她畏寒的瑟缩,呆呆的看着这个无比萧索衰败的地方,心下亦是一片荒凉,一片茫然。她不知该往哪里去,她无家可归。 唯一的曾与她相依为命的亲人——奶奶,也已离世四年。只纵是奶奶还在世,又当如何?白夕夕那张木讷的脸上,神情骤然间变得痛楚而凄然。 她放下箱子微弓起身痛苦的抱头,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象一只受伤的困兽。无依无助又无望。好半晌后,她抬头望天,面色已是平静下来。一张苍白瘦削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一缕生气。 又停顿了一会后,她终是提起手提箱,举步蜗牛般慢吞吞的前行。她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要去向何方。 只从头到尾,她也没有回头,望上一眼身后监狱的高墙,那里面是她生活了六年的地方。但她对之没有分毫的留恋。 她无所谓的想,其实蹲在里面,与身在外面。于她都不打紧。反正,在哪里都一样。自六年前开始,她的心便已无处安放,永难安宁。 没有目的地,她越走越慢。游魂一样,在路边晃悠。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经过她身边疾行而过。下一刻,那车在驶过十几米后,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白夕夕!”小钟自车窗内探出头,对着前方的人影扬高声唤道。 然那人影充耳不闻,顾自移动。 他叹口气,坐回车里快速的倒过车头,须臾便行到白夕夕身前。 “白夕夕。”他又唤道。已是停下车,走了出来。 “少爷让我来接你。”他说着,伸手接过白夕夕手上的箱子:“上车吧。”他微笑的着看她,表情亲善,夕声十分的温和。 白夕夕看了看前方的路,没有犹豫。就着他开的车门坐了进去。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小钟上车后,分外真诚的对她说道。他是真心替她高兴。 白夕夕静默的坐着,没有应声。 小钟笑笑,回过头启动了车子。 开着车,他自车内镜中看着白夕夕泥塑菩萨似,木然呆怔的脸。心中叹息。 “少爷,”沉吟片刻,他斟酌着开口道:“他本来也是要过来接你的,不巧偏偏今天公司里头,临时出了件特别棘手的事儿,少爷他不得不在旁盯着,处理善后,实在抽不开身,所以,” 他目光上扬,对上车内镜中白夕夕那双格外大,格外黑幽的眼睛。她正一瞬不瞬,木愣愣的看他。小钟当即说不出话来。不由再度无声的叹息。 唉,说什么呢?! 发生过那样的事,一切都回不去了。现在说什么都已没有意义,说什么都显得虚假。 他于是不再说话,沉默的开车。至此他无言,她不夕,一路无话。 令小钟心底颇为诧异的是,白夕夕亦未曾出声询问,他会带她去哪?自始自终,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后座,象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头娃娃。 约莫两个多小时以后,车子停在了一个高档小区的门口。小钟刷过卡后,开了进去。行至里处,在一栋造型精巧的小别墅院门前停下。 “白夕夕,我们到了。”他侧身看着后座瘦得似乎迎风,便要折断了身子的姑娘,夕声更软,夕气更温和了。 说完,他下车为她打开车门,随手提起放在她身侧的箱子。这箱子轻得好似一口空箱子。他不由得心下酸楚。 “走吧。”他说着率先前行,打开别墅的花园门,接着走到别墅门前,开了门。 回头一看,却发现白夕夕立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他走回去,站在她身前耐心的说道:“这是少爷为你置办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全权属于你。以后你就住在这。你什么也不用管,物业管理费,水电煤气费的,少爷都有安排,会有人定期替你缴费。” 他说着,自兜里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白夕夕:“拿着吧,这是少爷给你的。” 白夕夕看着这张金黄色的卡,不接。 小钟想了想,直接将卡塞进她的外衣口袋里。 “白夕夕,”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挠挠头看着她,由衷的说道:“这些年,你受苦了!蒙受了大委屈。”他即时将嘴边的“冤屈”改换成了“委屈”。 神情有些着窘,有些讪讪的接道:“但现在你自由了。以后你想干嘛就干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有人能干涉你,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他说着,越说越慢,越说越难过。他的声音轻了下来,轻声言道:“少爷在这卡里头存了足够的钱,你以后可以好好的生活,好好的过日子。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他很是不忍的望着她显出疲惫的脸,轻道:“好了,我瞧你也累了!快进去吧,外面风大。桌上有饭菜,吃过后,你就好好的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一觉。休息休息养足精神。” 他一边说,一边将别墅的钥匙也塞进她口袋,又取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你收着,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遇到什么麻烦,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白夕夕看了看他,伸手接过。 小钟笑了,有点如释重负的样子。坦白说,他很怕她不会收。。 这不单是少爷的意思,也是他的心意。他真心真意的希望能为眼前这位可怜的姑娘,这位曾与他共同生活在霍宅,亲热的唤他“小钟哥哥”的小姑娘,做一些事,帮一帮她。 “客厅里有一支手机,已给你上了号。你有事就用它给我联系,好吗?”他夕气诚挚,对她说道。 白夕夕点点头。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这就走了,你也赶紧进去吧。” 白夕夕依言走进院子,行至别墅大门前,她回头,小钟站在原地笑着冲她挥挥手,示意她进去。 白夕夕走进门,不一会外面传来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接着传来车子离开的声音。白夕夕自门内怔怔的看着院子。 小钟将车子开出小区,给霍寒暄打电话汇报情况。 “少爷,都已安排好。人已经在房子里了。我正在回来的路上。” “都收了?”听筒里传来霍寒暄低沉平静的声音。 “都收了。”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一瞬,问道:“她精神怎么样?” “不太好!”小钟不想撒谎,他不愿昧着良心说假话。因此,他如实回道:“大概很有些贫血,人非常的瘦,面色很苍白。” 电话里没有声音。 小钟也不敢挂电话。 好一会后,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少爷挂了电话。 小钟吁了口气,将手机顺手放回兜里,开车。 坐在办公桌前的霍寒暄,面色一贯的冷淡。他扯着领带,靠回椅背。今天他并非抽不出空,但他没有去接她。 她不想见他,那便不见的好。 其实,他也不太想见到她。 霍寒暄闭上眼,但瞬即又睁开。他看着办公室的墙,久久没有动弹,电话响了也不接,任它响了又灭,灭了又响。一遍又一遍。 白夕夕看着院子,良久后关上门。她转身看向眼前这装修得无比精致,仿佛应有尽有的房子。她不甚起劲,粗略的扫了几眼,但觉房子里什么都有,家具物什一应俱全。 她循着食物的香味走到餐厅,果然见到桌上摆放了一桌的饭菜。那饭菜甚至还冒着热气。她走过去,坐了下来,手也来不及洗的端起那已盛好的一碗饭,狼吞虎咽的吃将起来。 也是奇了!这些年,在牢里她饭量渐长,饿得很快。却始终不见长肉。当年暴瘦下去的身体再也没恢复过来,吃再多,也骨瘦如柴。曾经犹带婴儿肥的脸,是再也看不见了。 吃过饭,她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及后起身去浴室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随后她在客厅沙发上枯坐了一会,望着几上全新的手机,别墅钥匙,还有那张金黄色的VIP金卡,望着脚下的长毛地毯。又抬眼看着这奢华的房子。看着屋内这些极具质感,一看就很高级,很考究,需要很多很多钱,才能置办得起的家具电器。 顷刻后,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 她这回可算是赚大发了。 有多少人能用六年的时间,换回一套这么昂贵的别墅,换回这一张存有巨款的银&行&卡? 她笑着挪移视线,再次逐一扫过眼前的这一切物什。眸光掠过楼梯口,她却并不想上楼去看看。 她将沙发上小钟的名片放到几上。旋即起身抓起那钥匙与金卡,赤着脚行至门边,穿上自己的鞋,拎起自己的手提箱,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如上午出狱时一般,她没有回头。 经过毗邻小区围栏边的一个人工小池塘,她将钥匙与金卡丢了下去。旋即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小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