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立下大功,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凡事莫要想着出风头,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萧屹山沉吟片刻,才行至一侧,叮嘱长子,圣上赐婚,不过是看萧傅两家风头太盛,给个警醒,你我更当好自为之。儿子省的。 今日听圣上话里的意思,你的亲事,往后也怕是身不由己。廷岳,你也老大不小了,若真是有自己看上的女子,便尽快告诉为父,也好早早替你定下。父亲鲜少与他说这样的话,萧廷岳斟酌片刻,笑道:父亲,儿子的亲事并无什么要紧,哪家的姑娘都一样。圣上若能去其疑心,廷岳娶谁,不打紧的。闻言萧屹山倒是意外,凝眉看了眼这比自己还高出寸许的儿子。这话听着虽是识大体,他却越发不放心,二十有一的大男人,竟在男女之事上还不曾开窍,否则怎会说出这番话来 罢了罢了,此事往后再议,你且去吧…… …… 姑娘,将军回来了。 梳妆柜前的女子,正对着那面半人高的铜镜贴着花黄。听得婢女来报,顿时添了十分的喜色。 果真,下一刻,便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熟悉而令人心安。只听来人道: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与姑娘说。 屋里伺候的两个婢女不疑有他,恭敬地合上门儿退下了。 萧屹山在门口静静立了片刻,才往那女子走去。走近了,只见铜镜里三月不见的小人儿,更是娇美动人。 青丝如云一般流淌在胸前,巴掌大的小脸儿白皙精致,带着十七岁上女子的鲜嫩与韵味,一双眸子盈盈宛若秋水,里头有喜有怨,夹杂着思念,就那么望着镜中的自己。 棉儿,爹回来了…… 萧亦棉的泪珠儿,随着男人这句话滑落下来,溅在妆台上,也溅在萧屹山颤抖的心尖上。 棉儿……转眼间,小姑娘已经扑进自己怀中,瓷白的脸蛋儿带着泪,紧紧贴在他玄色的衣袍上。 父亲……父亲……女儿好想你…… 亦棉抱着萧屹山的腰,衣袖轻卷,露出小半截光洁的手臂,美玉一般温润生光。 爹何尝不想你…… 萧屹山拦腰抱起娇小的女儿,朝着床榻走去,边低头啄吻着她脸上的泪水。 萧屹山此生,前后有过两个妻妾,发妻是长子萧廷岳的生母,因为难产,留下孩子,便撒手人寰。他那岳丈见此,索性将家中的次女,也许配与他做填房。 谁知这女子自小与姐姐亲近,不肯以正妻的名头嫁与萧屹山,最后只以妾室的名分入门。可这半点不影响萧屹山对她的宠爱。因为长子出世时的变故,萧屹山心有余悸,迟迟不敢让亡妻的胞妹有孕,直至过门第四载,才怀上身子。 谁知天意弄人,孕中萧屹山再如何小心照料,他的女人终究走上亡妻的老路,留下亦棉,也狠心地抛他而去。 此后,萧屹山再不敢娶妻纳妾,只守着一子一女过活。 一双子女渐渐长大,儿子走入军营,继承他的衣钵。女儿养在闺中,与他尤为亲近。更令萧屹山惊讶的是,小女儿与她的母亲越发相像,每回见到女儿,他都有种故人重回的错觉。 许是因着这缘分,父女俩萌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虽彼此亲昵不似寻常人家,但始终没有戳破这层朦胧的纸。 萧亦棉坐卧在父亲的大腿上,听这统领三军的大将军柔声哄着自己,小心翼翼舔去脸上的水珠,便也渐渐止了哭声,两手附上他明显消瘦的脸颊:爹……你瘦了……你又何尝不是 萧屹山看着亦棉哭得泛红的小脸笑道,方才抱起女儿时,跟片羽毛似的,远不及自己离家前圆润。 亦棉也抿嘴笑了:那爹可有什么想吃的 女儿每日都做给您吃。这话却勾起萧屹山才暂至脑后的凄惶。 每日……可这月廿八,便是女儿出阁的日子了。 萧亦棉见父亲神色有恙,不似方才眸间含笑,难道是她说错什么了吗:父亲 棉儿,你可曾考虑过自己的亲事 萧屹山挣扎片刻,知道此事终究瞒不过去,不如早些让女儿知晓。 嗯 亦棉倏地睁大了水眸,奇怪地看着父亲,女儿不曾想过,女儿只想在父亲身边,伺候父亲一辈子。这话,萧屹山不是第一次听。今时今日听来,却是感慨万千,心头酸涩不已。他何尝不想留女儿一辈子 可他不能……即便不是恰好皇帝赐婚,他也留不住女儿。只是,这变故,让他清醒得更早些。 棉儿,别说傻话。 亦棉觉察到腰间的大手力道微重了些,男人自己恐怕都不自知,今日朝堂上面见了皇上,他……他亲自做主,将你许给右相,傅守政傅大人。父亲说笑了……小姑娘瞬时脸色煞白,认真辨别着萧屹山脸上的神色,想找出些捉弄她的痕迹,傅大人家中已有妻房,又是琴瑟和鸣,皇上怎么会……就是那傅大人!男人忽而提高了些声音,打断女儿的话,圣上已经下旨,廿八日,神威将军府大姑娘,嫁与右相为平妻。 父……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