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之外,木栏之隔,宋岩沉闷但愉悦的笑声传来了。 他半蹲下来,戏谑地道:「四姐妹都给我做妾,大小姐也愿意?」 我停了一瞬,继续磕头。 我回他:「大人雅人深致惊才风逸,能为大人之妾,是我姐妹之幸。」 他又笑了,「宋某不知,大小姐竟如此能屈能伸。」 我垂首,未应他。 「可,是你们之幸,却是我之祸呢。」宋岩起身,袖子拂开,他森森凉意的声音落在我的头顶。 「大小姐,宋某会去教坊司看你的。」 宋岩话落,大笑而去。 我直起身,平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屏卿!」二婶抱住我,说着对不起,「是婶娘异想天开了,不该让你去求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安抚着二婶,转过视线,看向隔壁吊着琵琶骨的人。 他乱蓬的头发遮住面庞,盘腿坐在墙角,三日不曾动过。 我本以为他死了,可在刚才,我却听到了他琵琶骨上的铁链声。 他竟还活着。 「那是谁?」五岁的小妹偎着我,在我耳边问道。 他是萧行,本朝最年轻的将军。 十五随父征战四方,仅用十年统一了漠北。 萧行的功绩是要载入史册,被后人敬仰的。 当然,这仅是我所认为的。 因为萧行以谋逆罪被关在此处,已有半年之久。 「可记得去年八月十二,在青禾馆见到的那位将军?」 小妹点头,「那位俊俏的神仙将军?」 那日萧行回京,万人空巷满城高呼,我有幸见过他的容颜。 拔天倚地,不怒而威。 我坐在木栏边,一直看着他。 气孔的光暗下来,四周响起鼾声,我依旧看着他,累了便换个姿势倚在木栏上。 当更鼓连响起五次时,萧行抬起头,隔着浓稠的昏暗,他也看着我。 我起身,屈膝给他行了礼。 他讥笑一声,再一次阖上眼睛。 我指尖掐过手腕,迫使自己清醒,也与他一般维持着姿势。 又过了既平静又惊恐的一日。 二妹问我,我们会什么时候被带走。 我告诉二妹:「昨日未宣旨,我们就还有五日。」 圣上每五日临朝一次。 「今天过去了。」二妹指着气孔,我点头,「那还有四日。」 二妹惊恐,躲到边上哭去了。 我依旧看着萧行。 夜深,又是更鼓连响五次时,萧行再一次睁开,撞在我望着他的视线中,他依旧讥笑一声,阖眼未动。 天明,狱卒将早饭丢在干枯的稻草上,我捡起来喂给我娘。 我娘不吃。她说她宁愿死去,也不想看我入教坊司。 「还有三日。」我告诉她,「您再活三日,若无活路再寻死。」 我娘依我,细嚼着干硬的馒头。 这一天是二月二,入夜后,依稀能听到街上游灯的喧闹声。 去年二月二我在做什么? 似在宫中陪着皇后观赏游灯,太子妃的莲花灯摔在我的裙子上,烧着了我的衣裳。 皇后训斥了太子妃。 太子领着太子妃与我道歉,我笑着说没事。 不知不觉五更天,萧行睁开眼,我依旧隔栏与他行礼。 他盯着我,我也看着他。 四周狼烟滚滚漫天飞雪,我似是随着他这一双眼,去了苍茫森寒的漠北。 「将军。」我收着心神,压着声音,「百姓,需要您。」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他那双黑沉沉但依旧清亮的眼睛,透出了一丝兴味。 许久,他笑了起来。 「云申之那奸佞,竟能养出你这样的闺中千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