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无所遁形的背叛。 贺穹怕我逃跑,让我变成了原型,因为这样不用消耗太多的精力,他将我的触角用钉子钉在玉床上,然后逼我吃蚯蚓的妖丹。 因为他觉得,这样能修复我心脏不断长出的速度。 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时候我刚跟在贺穹身边,妖界都在传贺穹身边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姑娘原型其实非常怪异恐怖,有大胆的妖趁我落单的时候逼我现出原型让他们满足一下好奇心。 我那个时候胆子小,但我实在讨厌我的原型,被打的奄奄一息也不肯变回原型,后来贺穹回来之后勃然大怒,带头殴打我的那个虎妖被他生剥下皮挂在树上,他对所有妖冷笑:「还有谁想看她的原型?」 我浑身都是伤,他弯腰抱起我,我还记得他当时的语气,很温柔,像从指间缓缓流动的溪水,他说:「我答应你,渡难,以后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现出原型。」 他还对我说:「那些妖丹都是别人逼你吃的,渡难,那不怪你。」 他一定是忘记他和我说的这些话了,因为当年说这话的人现如今将我的原型钉在床上,时不时逼我吃不知道哪头妖的妖丹,眼泪落在他的手上,他像被烫伤一样猛地缩回手,然后强笑着摸我的头,语气温柔的哄着我,说:「忍一忍,渡难,你忍一忍,我找到新的法子了,很快就不用你的心头血了。」 或许他真的找到新的法子了,不过他不找新的法子也没用了,因为我吃下的妖丹根本没有用,我为他流了五百年的血,这具躯壳早就伤痕累累,承担不起妖丹的反噬了,而且我的元气濒临消散,是魂飞魄散的前兆,我们都知道,我可能要死了。 这虚弱让贺穹起了恻隐之心,他拔下钉子,所以我找个时机逃了出来。 逃出来其实也没用,我身体沉疴太过严重,我只是不想死在贺穹手上。 也不想死前还在被剖心,剖了五百年,我已经没有心了。 是真的,真的很痛啊。 再次从山洞里醒过来的时候我身边多了一个人,是个道士,正在我身边燃火烤鱼,我警惕的往后缩,从袖中抽出匕首,他听见动静回头,那样熟悉的一张脸,温文尔雅,他微微笑起来,跟我说:「阿难,好巧。」 匕首从手中脱落,我怔怔的望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上苍可怜我,在我临死前,我竟然遇见我唯一的故知。 救我的这个道士是我的一个熟人,五百年前我用心头血养着贺穹的一缕精魄,被人追杀的东躲西藏藏到人间的时候,曾经受过他的恩惠。 他那个时候叫顾青,不过那一世他没有修真成仙,他一个散家术士,没有正统的修炼术法,千百年来下来不知道轮回多少世了,我认出他来,是因为他和千年前,我初遇他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人还真是执拗,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执着在修仙成道的这条路上。 我身上的伤口都被他仔仔细细的包扎好了,见我不可置信的样子,他含笑解释:「我修道功德将满,所以我只是投胎,不入轮回。」意思就是每一世的记忆他都记着。 千年过去,百年一轮回,轮回百次,他确实功德将满了。 他顿了顿,问我:「如今百年已过,按理说,你的夫君已经重生了吧?他不是妖王吗?你怎么如今还是如此狼狈?」 是了,当年我揣着拼死保下的贺穹的一缕精魂逃到人间,日日用心头血养着,濒临死亡的时候是顾青路过我的身边,我当时神智不清,满手是血的抓住他的下摆,轻声的说:「救救我。」 后来我醒过来的第一眼差点就杀了他,因为我此生最恨的就是修真的道士,奈何当时我身体虚弱,法力不足,反倒被他制服,他被恩将仇报,也不恼怒,只是含笑讶异的望着我,说我:「我刚救了你,你就要恩将仇报吗?」 后来我们很熟了之后,他日日看着我从胸腔里挖一颗心出来用心头最精华的那一滴心头血养着贺穹的精魄,颇为的感慨,问我:「你原形是什么妖?我一向以为无论妖仙人,心脏是只有一颗的。」 我当时没有理会他,他也不恼,然后问我:「你救的这个人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我当时不欲惹上麻烦,所以就敷衍,说:「这是我的夫君。」 他微微颔首,表示了然。 那一世我一直跟在他身边,无他,因为在他身边非常的安全,而我当时真的太过虚弱,我需要一个避风港,休生养息。 他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道士,他从未清净的修道过,我们在人间一直往南,跋山涉水,求佛问道,他带着我做了很多的善事,人间百年于我就像是弹指一挥,最后他白发苍苍,临到终了床边只有我一只妖,他放心不下我,所以一直强撑着一口气,含笑望着我,嘱咐事情。 真奇怪,我其实对他并不恭敬也不亲密,但他强撑着嘱托我日后要小心的时候,我胸腔里那颗心脏还是细细密密的疼起来,他问我:「阿难,我去投胎了,你会来找我吗?」 |